005章 不委屈
有句老話,麵條不算飯,女人不算人。
任胭頭次聽,是在剛會走路的年紀,大房夫人的丫頭路過她住的小院子,陰陽怪氣地給母親丟下這麼一句。
沒想到過了十來年,這根刺又從杜立仁的嘴裏吐出來。
這會她倒不氣了,光呲牙樂:“老話還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呢,我不是人,那師父是什麼,老王八?”
帶過的徒弟邊邊角角加起來不下百十,個個低眉順眼,就連在他面前大聲說話都沒膽子,甭提回嘴了。
杜立仁抬手就是一巴掌。
能捅婁子就得會補漏,任胭知道罵人准沒好果子吃,耳朵眼睛瞬間都機靈上了,見了巴掌轉身就躲。
辜府門前,眾目睽睽,杜立仁沒揍着她,也不好再添一巴掌,氣得拂袖而去。
任胭被撇在陌生的黑暗裏。
飄搖的燈籠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落寞的一條。
她蹲地上把散亂的禮盒碼好,再起身慢吞吞地往回走。
“任胭?”
身邊滑過黑色的汽車,玻璃窗上露出那位成先生的笑臉。
他下車,臂彎間還掛着整齊的西裝。
“成先生好!”她鞠躬,手臂卻被扶住了。
“見外了,我叫成世安。”
他把西裝披在她肩頭,按了按她推拒的手:“夜裏冷,穿着吧,你師父呢?”
“先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縮着身體,盡量不碰到西裝。
成世安笑:“姑娘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
“謝謝成先生,師父命我回鴻雉堂封膛火,來回得耽誤您不少事。”任胭隔着手絹將西裝摺好遞過去,轉身就要走。
成世安細長的眼尾彎着:“離打烊還有段時間,我送你到人多的地方,你再一個人去。”
衚衕里的人影成了孤單的一雙,直到融進熙熙攘攘的夜色里。
“剛才的事別放心上。”
街口有獨輪車飛馳而過,成世安伸手,虛虛地替她擋住帶起來的一溜煙,輕聲安慰。
任胭抬起臉。
成世安又說:“廷聞向來嚴肅,看不慣的難免疾言厲色,不是對你。”
任胭問:“女人出門做事情,是不是真的叫人瞧不起?”
不哭不鬧不委屈,倒是執着這樣一句。
成世安有些意外,笑了:“現在是中華民國,男女平等,旁的不說,廷聞的報館裏就有幾位女記者和編輯,大伙兒一視同仁。”
任胭回:“知道,謝謝您。”
她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成先生的話記在心裏了,沒什麼能報答您的,我的廚藝倒還拿得出手,如果您不嫌棄,我隨時願意聽您的吩咐。”
烏溜溜的黑眼珠子像一雙琉璃球,裏頭的光是乾淨的,直接的。
成世安想起她攥緊拳頭罵杜立仁的樣子,心被猛地揉了一把。
“大少爺?”跟着的人喚他。
他回神,小姑娘的身影都瞧不見了:“走。”
“這西服?”
成世安低頭瞧,笑着遞出去:“扔了。”
任胭回到大雜院已是月上中天,哪都沒亮。
她摸黑進屋,擦着了木桌上的小油燈,晃悠悠的光拂過矮柜上的靈位。
任胭把一碗涼茶灌進肚裏,沖那兒笑:“娘,我找了份工作,可以養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