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茜雪
姜妍回榮慶堂后，綠綾看着她笑，“你這假請的可真是時候，明兒老太太要去東府看戲，你又可以歇一天了。”
姜妍道：“誰要不想去，我替她好了，兩天我也休息夠了。”
杏兒忙過來，“你說真的？正好我最近想回家一趟，本來還怕假不好請，你要是替我去了，我就給你做一張帕子怎麼樣？”
“帕子就免了，服侍老太太本就是我分內的事，哪還值當你特意謝。”
第二日賈母帶了王夫人林黛玉賈寶玉等過去看戲，姜妍就在隨侍裏面。她對這些戲曲完全沒有興趣，在後面站的就差打盹了。好在賈母雖然興頭足，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夠，至晌午，便由黛玉寶玉扶着回來歇息了。王夫人本是好清凈的，不過是不想掃婆婆的興緻罷了，見賈母回來也就回來了。
賈母午歇後，賈寶玉在屋裏轉了兩圈，實在是閑得慌，想起寶釵最近在家裏養病，便說要出去，呼啦啦一大群丫鬟婆子又跟着他往外走。
姜妍在賈母午睡后便沒事了，她看賈寶玉出去，知道是去探望寶釵，馬上就要互看金玉了，便也拿了些絲線從穿堂往梨香院而去。
賈寶玉怕走上房碰見賈政，特意繞了一大圈，雖然走得早，姜妍到的時候他還沒到。
姜妍知道寶釵沒病，但既然來了，還是去拜見問候了一下。然後藉著討教鶯兒五福絡子的編法，順勢留了下來。
不多時外間傳來寶玉和薛姨媽說話的聲音，鶯兒忙起身把桌子上亂放的絲線收拾好，剛坐下，寶玉就掀開帘子進來了。他一面目不轉睛的看着寶釵一面問，“姐姐可好些了？”
說完才看到姜妍，“雙兒怎麼到這邊來了？”
姜妍把來和鶯兒學打絡子的話又說了一遍，寶玉便讓她和鶯兒繼續忙去，不必管他。
寶釵謝過寶玉記掛，讓他坐下，略說了些問候的話，便提起要看看寶玉落草時銜着的通靈寶玉，拿着欣賞了半天，還連念了兩遍“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旁邊坐着的鶯兒像是想起來一般，笑嘻嘻的道：“我聽這兩句話，倒象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
賈寶玉那個性子聽了這話，自然是要看一看的，雖然寶釵不願，到底是纏不過他，解了扣子把金鎖掏出來給他看。
姜妍坐在下邊桌子旁冷眼看着湊得極近的兩人，要不是她已經知道薛寶釵落選，任誰也不會覺得這一幕有什麼問題。林黛玉來的第一天就好奇的看了那通靈寶玉，怎麼薛寶釵就半年多了才想起要看？那主僕兩個一唱一和的就把這金、玉、一對這些話給引出來了，寶玉還非常配合的往裏鑽，說什麼“果然一對”。想必今天之後金玉良緣之說就要在府里傳開了。
看她們配合的這麼好，連寶玉的反應都算得好好的，說是沒仔細籌劃過怎麼可能！
想想前幾天周瑞家的對林黛玉的態度，想必王夫人也沒少插手。
這時黛玉也過來探望寶釵，本來一片好意，看見寶玉也在，還靠的那麼近，說話不免含了幾份酸。
姜妍見黛玉身邊沒有丫鬟，忙站起來服侍她脫了斗篷，“姑娘身邊的丫鬟呢？”
“半路被紫鵑叫回去了，待會兒就過來。”黛玉道，“外面下雪珠子呢，你先別回去，等會兒和雪雁一起走。”
姜妍立即應了，她也不想冒雪走，這個年代，感冒可不是一件小事。
天漸漸晚了，薛姨媽早準備了飯菜讓他們吃了再回去，正好雪雁聽紫鵑的話送手爐過來，黛玉藉著這事好好奚落了寶玉一下。卻引出了薛姨媽一句你這個多心的。
姜妍也不知道她這是有意的還只是順口，終究黛玉剛才說的送手爐擔心主人家怪罪的話是有些想太多。
好在這時李嬤嬤勸寶玉少喝酒，惹得他不高興，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等他們吃完飯，幾個老嬤嬤早就偷溜走，玩的玩回家的回家，只剩幾個小丫鬟伺候着回了榮慶堂。
姜妍跟着黛玉回到正屋裏，杏兒就問她，“你一個下午沒見人影，到哪瘋去了？鴛鴦姐姐還問你了。”
姜妍白了她一眼，“大雪天的我到哪裏瘋去？這不是中午找鶯兒打絡子，偏巧碰到林姑娘沒帶丫鬟，我就留了下來。林姑娘好心，讓我和雪雁一起打傘走，就遲了些。”
“那就好，你等會兒和鴛鴦姐姐說一下，免得有人嚼舌根說你偷懶。”
姜妍無奈，“又是綠絹？我哪得罪她了，這麼些年一直看我不順眼。”
杏兒吃吃笑，“我看她都習慣了，不找你茬就不舒服。”
兩人正說笑着，突然後院絳雲軒方向傳來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砸在地上了。賈母忙吩咐一個婆子過去看看。
沒一會兒婆子回來，說是寶玉房裏一個丫鬟叫茜雪的不會泡茶，惹他生氣要攆了出去，襲人還遮掩來着，不過她早就在外面聽清楚了。
姜妍聽這彙報都呆了，寶玉明明氣的是李嬤嬤喝了他的茶，怎麼就說是丫鬟的錯了？
賈母聽了這話也有些生氣，“襲人也太過好性了！這種丫鬟還留着做什麼！茶也不會泡，話也不會聽，干會惹主子生氣。李奶娘呢？寶玉屋裏她是怎麼管的？！”
鴛鴦忙安撫道：“寶二爺剛才喝了酒，想是一時急了，說不定明兒就忘了這事，老太太何必生氣呢。”
“就是喝醉了才說出來的，以平日裏他的性子，說不得就幫丫鬟們瞞下了，再不管管，屋裏就沒個體統了，”賈母強調，“這事誰也不許告訴寶玉！”
李嬤嬤這時已經從家裏回來了，聽到裏面賈母生氣，忙不迭的跑進來，跪在地上磕頭，“老太太，實在是剛才有事出去了一下，沒想到那些小蹄子就犯了錯，我回頭一定好好收拾她們！再也不讓她們惹寶二爺生氣！”
賈母懶得理她，“寶玉說要攆出去，你明天就讓她老子娘進來帶出去吧。鴛鴦，你明天和二太太說一聲，就說年紀大了，給個恩典放出去。”
鴛鴦點點頭，李嬤嬤連聲應是，忙不迭退了出去。
一屋子的丫鬟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出聲，只低頭繼續當差。
晚上休息時，杏兒就問了，“我們在屋裏沒看見，你們誰知道發生什麼了？就是沒泡好茶，寶二爺也不至於發那麼大的脾氣。”
蕊兒連忙說，“這個我知道，我那個時候正好在後院，寶玉罵的是李嬤嬤太猖狂，偏宋媽媽去的時候只聽到裏面說要攆出去，她一問，襲人說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茶碗，寶玉一臉怒氣宋媽媽也不信啊，出來就問是誰送茶的，小丫鬟們都是李嬤嬤管着的，哪個敢說實話，就說是茜雪沒按寶玉說的方法泡茶，惹得他生氣。”
杏兒皺眉，“你既然知道，怎麼不和宋媽媽說？現在茜雪要被趕出府去了！”
蕊兒一臉無奈，“寶玉屋裏的小丫鬟都這麼說，我說別的也要人家肯信啊。難不成還拉寶玉來對質？”
姜妍知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蕊兒和襲人關係較好，和茜雪根本不熟，犯不着為她得罪人，李嬤嬤可不是好惹的。
她倒是覺得這麼出府也不是一件壞事，雖然名聲難聽了些，好歹不再是奴婢了，還不要贖身銀子。出去之後就算什麼也不會，靠一手綉活也能養活自己了。就是這個度不好掌握，茜雪這事正好撞在賈母想收拾寶玉屋裏的槍口上，其實不過一件小事，所以只是讓她出府，要真是犯了什麼大錯，估計也不會這麼輕拿輕放。
茜雪要出去的事情，因為賈母下了封口令，絳雲軒里還不知道。第二日早上，賈蓉帶秦鍾過來拜見賈母，寶玉忙不迭的過去見他，他剛一離開，李嬤嬤就進來喚茜雪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茜雪不明所以，李嬤嬤把賈母的吩咐說了，她知道茜雪是因她之故才倒霉的，說話也溫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老太太的話咱們也不能不聽，好在老太太慈悲，放了你出去，過兩年讓你娘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這日子不也挺好，快把東西都收好，別遺漏了什麼。”
茜雪這才知道昨晚的事居然還沒過去，她有心想要分辯幾句，但李嬤嬤就在這，她要是說她才是罪魁禍首，惹惱了她，估計連自己這些年的體己都帶不走。想要拖延等寶玉回來，看着李嬤嬤身後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也知道這是妄想。
她也不想鬧的難看，默默回屋收拾東西，只是心裏還是委屈，明明就不關她的事，怎麼就只有她倒霉！寶玉說要攆的也不是她，怎麼到了老太太那裏就變成要趕她走！肯定是哪個小人在後面使壞！
收拾好行李，茜雪去向襲人、晴雯等人告別，只說自己母親進來求了太太放自己出去，沒想到太太當場就答應了，自己今天就要走，一些平日用的東西給她們就當是個念想。襲人等人雖然覺得這未免也太快，看茜雪都已經收拾好了，連忙拿來一些自己的發簪、手鐲等讓她帶着，也算全了這一段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