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涌之上第二節
白樹林旅店。
大廳內聚集了比平日裏更多的客人，這些多是這裏的常客。路易斯大叔招呼大家在廳內坐好，今日，他免費為所有人供應啤酒以及小吃。
洛內蘭人一反常態地沒有因為免費享用美食美酒而暴飲暴食，相反，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吧枱不遠處通向二樓的樓梯。
伊芙琳成為終極導師，這個消息在整條白馬街甚至洛內蘭人的聚居地都炸了鍋，老闆路易斯正是為慶祝這件事而準備了豐盛的宴席，當然也為了踐行——伊芙琳和克勞德會搬入榮耀聖殿居住。
“哦，是的、是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健壯的年輕人，現在都是年過半百的胖大叔啦！哈哈哈......”
路易斯和來店的客人們吹噓着這十年中的往事，這是強顏歡笑，誰都看得出他溢於言表的不舍。那個挺着啤酒肚的大叔的鬍鬚和發梢都夾雜着白絲，他端着大酒杯挨桌與來賓碰杯。
“我這家店可是榮耀聖殿的御用旅店！各位洛內蘭同胞可有福氣啦！”
“喔！白樹林！白樹林！”
客人們毫不吝嗇喚呼與祝福。
旅店二樓的客房內，艾倫仔細地幫伊芙琳整理着行李。
克勞德與盧錫安早早去了榮耀聖殿，出了那樣的大事，第四場試煉並沒能繼續進行。能夠活着出來的參試者均被榮耀聖殿納為繼承者。對榮耀聖殿而言，這樣的做法確實違背了傳統，但這樣對倖存者或是罹難者都算是一種慰藉。另一層面講，此刻的榮耀聖殿無比需要新鮮血液。
這是個晴朗的下午，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伊芙琳的身上。她穿着的是艾倫送給她的衣服，一條白色的絲質無袖長裙。艾倫抬起頭來，面前那精靈，身段婀娜，舉止優雅。他對伊芙琳今日的着裝選擇倍感興奮，要知道那條裙子自他送給她起，她便沒怎麼穿過。
“伊芙琳......”艾倫將最後一件物品納入皮箱子裏，故作忙碌狀，“你今天......怎麼會穿這件衣服？”
“我......漂亮嗎？”伊芙琳將額前的頭髮撩至耳後，轉而直面艾倫。鎖骨完美地支向臂膀，白色絲布交錯間隱約可見凝脂白玉一般的酥胸。
艾倫瞬間羞得面紅耳赤，心跳極速加劇，結巴道：“美......美......特、特別美！”
伊芙琳雙目微閉，嘴角自然上揚，不禁笑出了聲。她伸手以手背遮擋在自己嘴前，深紅色的眸子裏柔情若水。
這是艾倫第一次看見伊芙琳笑，這精靈平日裏美艷卻冷淡的面孔已經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這出乎意料的笑容直讓艾倫瞠目結舌，甚至看出了神。
“我一直都以為洛內蘭族男人心中都有些我曾不能理解的想法，不過現在看來，你可算個異類。”伊芙琳斜倚在牆上，兩條修長的玉腿交錯而立，右臂搭在身旁的桌子上，“還記得嗎，前幾天，就在這張桌子上，你可把我灌醉了。”
“這......哈哈哈......”艾倫面露尷尬神色，乾笑起來試圖掩飾些什麼，“那不......那不是為了......克勞德嘛......”
“或許吧，但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
伊芙琳走至艾倫面前，她甚至能夠聽見那個男人的心跳。她與他僅僅維持着兩拳的距離，甚至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艾倫感覺面部耳朵一陣燥熱，他甚至能夠嗅到淡淡的體香，一種玫瑰似的魅惑香氣。他想伸手擁抱她，可四肢不爭氣地很不聽話，完全無法控制。
女精靈踮起腳尖，輕輕地吻上他的額頭。
“謝謝你。”
伊芙琳雙唇微顫，淡笑如瑰。
這是艾倫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自認識伊芙琳起，艾倫從未妄有所圖，他內心深處的渴望便是對她更好一些，盡自己所能。十年至此，只一吻便已足夠。
伊芙琳披上榮耀聖殿的白色長袍，系好束腰，金色鑲邊的長袍直至腳踝，波浪式的暗紋若隱若現。當她這次提起星芒劍，艾倫明白，從此以後再難像平日裏一樣常常看見她了。終極導師肩負的責任遠比一個遊俠來得沉重得多。
女精靈並未再多言語，提起包裹，轉身準備離開。
“伊芙琳！”艾倫急忙叫道。
伊芙琳聞聲停下腳步，再一次回眸。那個穿着灰色長衫的男人目光如炬，健壯的臂膀將衣服撐得有型有款。
“我......”艾倫撇了撇嘴，右手揉揉鼻子，嘴巴開開合合終於開口，“我......那位朋友說下周還會進來一批麥芽酒......等你去了榮耀聖殿後，我們......”
“你來找我。”伊芙琳微笑着點頭，她多少還是明白這個男人的心思。他是個很可靠的人，那種似心底撓癢一般的感覺她也能夠感受到。她心想或許這也許也是艾倫心中的感受，事實上的確是。
艾倫本想告訴伊芙琳她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他感謝她主動接過話茬沒有讓他再一次尷尬。當門外傳來鞋跟與木樓梯接觸發出的“嗒嗒”聲，男人癱坐在床上，如釋重負。他明白一個普通的洛內蘭人和一位高等精靈之間究竟隔着多大的鴻溝，所以很多讓他火燒火燎的感受直到此時還是最終含在口中。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吧......傻瓜，你們倆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該看上一個同樣普通的女人，像大多數人一樣，安安穩穩，磕磕絆絆，潦草地度過這一生。高等精靈？呵，這兒總不是她該在的地方。”
艾倫自言自語着，漫無目的地環視着房間裏的每一個細節，那處修補了很多次的木地板，那面用來放置懸賞清單的木牆，直至現在還殘留着釘子釘過的痕迹。
“年輕人，看你這幅頹廢模樣，我可是很焦急呢。”
艾倫循聲抬起頭，果然是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雲遊商人，特瑞西。他倚靠在艾倫對面的木牆上，雙臂抱在胸前，口中咬着一隻煙斗。
“你什麼時候站在那兒的？”艾倫站起身來，狐疑地盯着特瑞西。
特瑞西扶着煙斗，吐出一口濃煙，故作深思裝抬頭看着天花板，道：“唔......大概她出去之後我就進來了吧？我還和她打了個招呼。嘿，小子，你眼光不錯，在精靈里她都算是極品！”
“你......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愛管閑事？”艾倫沒好氣地臭罵，隨後又不禁追道：“你很了解高等精靈？”
連這個走南闖北的大叔都被艾倫逗樂，這男人也算老大不小了，但對自己內心的渴望總是無從掩藏，浮於表面。
“嗯，算是吧。不知道你感興趣的是哪個方面？若是要問洛內蘭人和精靈能不能同居......哈哈哈......”
“打住打住！我......沒想過那些！我只想更了解精靈一些。”艾倫的臉再一次羞得通紅，甚至要冒出熱氣一般。他連連搖手，幾乎要衝過去捂住特瑞西的嘴巴。
“我只是對精靈很好奇罷了！”艾倫再一次強調道。
特瑞西擺擺手，對領口稍作整理。其實他穿着得很整潔，這些行為僅僅是因為習慣了而已。這對一個雲遊商人而言很罕見，旅途勞頓，那些周遊四海的人們很少如此在意自己的着裝。
“高等精靈其實只是泛稱，而且僅僅局限於光明精靈里。”特瑞西撫摸着下巴，娓娓道來，“這個世界上存在光明精靈和黑暗精靈兩大類，這是精靈誕生之初最廣泛的分類。只是黑暗精靈只在陰暗荒涼的地方出現，所以很少有人見過那些‘東西’，但聽說她們只有一種性別，並且邪惡至極。這些我也沒有見過，所以也不敢肯定。”
“如此說來，伊芙琳一定不是黑暗精靈吧？”
“那當然了。我聽說她的名字叫‘星光’？高等精靈多以族群的名字命名，這樣來判斷她應屬於星光精靈。據我所知，最後一位艾克林王的王后也是星光精靈，不知道她們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說到這裏，特瑞西又吸了一口煙，含在口中很久才吐出來，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只不過......”
“只不過？”艾倫急忙追問。
特瑞西面露惋惜，不禁搖頭道：“艾克林的王后早在十年前被龍焰燒死在亞特蘭蒂斯城的龍騎士之巔，自那之後，星光精靈便在東大陸上銷聲匿跡了。實在是很可惜......”
艾倫聞言頓感驚愕，他嘗試組織語言，又不知從何開口。艾克林的王后死在龍騎士的龍焰極刑下？這聽起來多少有些荒謬。
“那件事情並沒有傳得很廣，畢竟比起王后的死因，東大陸各大主城更關注的是艾克林家族的王位。”特瑞西轉又看着一臉焦慮的艾倫，右手扣拳敲了敲桌子，“喂，年輕人，你聽明白我說的是什麼了嗎？”
“呃......”艾倫一臉無辜，摸着後腦勺完全不知如何作答，“你的意思是......伊芙琳若和那位王後有關係，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找機會復仇？這不對啊，她若是要復仇，那她找誰？那位龍騎士？可是伊芙琳打得過他嗎？不對不對......”
看着自導自演自說自話的艾倫，特瑞西幾乎暈倒，他站起身來，收好煙斗，打開門便要離開。
“喂，大叔，你別走啊！你快告訴我，伊芙琳若真去尋仇，會不會有事？”艾倫急忙追上去，一把拽住已經探出半個身子的特瑞西。
特瑞西略顯不滿地一把甩開艾倫的手，擔著袖子罵道：“蠢材！”於是留下摸不着頭腦的艾倫愣在原地，頭也不回地離開。
“艾克林的王后和伊芙琳有什麼關係？不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艾倫無奈地搖頭，摸着椅子的扶手坐下。對於一個滿腦子都是驚為天人的精靈的洛內蘭男人，這些信息他無法消化，也無從得知。
事實上，特瑞西也只是試探性地想從艾倫這裏套出一些信息來，以至於一隻裝滿了金幣的袋子都已準備好，只不過沒有機會拿出來罷了。
“看來這筆生意是沒得做了。真是個溫飽思銀欲的蠢材！”
那個離開白樹林旅店的雲遊商人不禁又一次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