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靈格
大一新生開學的第一件事都是軍訓,S大的軍訓定在了9月初,大後天。也就是說,霽月的暑假餘額僅剩兩天。
一大早,霽月在超市買了一個精緻的果籃,提着來到了市醫院。爬到高級住院部二層,沒有去秦母的房間,而是徑直奔向最里側的那個病房。
“誒小姑娘你來啦?快進去吧,小奇剛吃了葯,這會狀態還算不錯。”病房前,昨天遇到的那個小護士剛好出來關上門,看見霽月提着果籃友好的笑了笑。
霽月朝她點了點頭,目送着護士端着托盤離開,然後走到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一道溫柔好聽的男聲傳了出來,如同春天的陽光一般溫暖。
霽月輕輕壓下門把走了進去,而後把房門關嚴,將果籃放到電視旁的柜子上,朝靠坐在病床上驚訝地看着她的男孩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
“你好,我叫風霽月。”
霽月報了名字,目光毫不掩飾地將床上的男孩打量了一遍。20歲左右的年紀,黑色的短髮梳的整整齊齊,帶着一副無框的眼鏡,儘管有些茫然,清秀的臉上卻還是掛着禮貌而溫柔的淺笑,一個陽光的大男孩。
不過霽月關注的當然不是他的長相,短短一瞬間,她已經運起靈力將這男孩掃了一遍。癌症晚期,器官高度衰竭,以人間的醫療水平來看已經完全沒有了救治的可能。奇怪的是,以他現在身體的情況,竟還能清醒地活動說笑,簡直不可思議。從霽月的眼中看去,他早就沒了生氣,卻不知為何還沒有死亡,而是頑強地活着。
而男孩在霽月毫不掩飾的目光打量下有些糾結。被一個漂亮的像明星一般的女孩子這麼盯着,還誰都會有點彆扭!男孩臉微微有些泛紅,卻還是帶着溫和的微笑禮貌地介紹了自己。
“嗯…你好,我叫尹天奇。你來這是…”尹天奇放下手中的書,輕輕開口。他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很有好感,她身上帶着一種濃郁的自然生氣,對於他這種半隻腳已經踏入死亡地帶的人來說感覺非常敏感,這正是他們貪戀的氣息。
“你快死了。”霽月沒有正面回答尹天奇的話,而是站在病床前,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男孩愣了一下,卻沒有因為霽月的話而惱火,也不見什麼沮喪,而是很快重新掛起淺笑點點頭,“是呀,現在活的每一分鐘都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呢,我很幸運。”
霽月也笑了,毫不見外的走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這個男孩很有趣,竟能如此平常地對待死亡,這種豁達即使是天界有着無窮壽命的人都沒有的,面對天罰,他們依然恐懼。
男孩也不是那種死心眼的人,他見霽月如此悠閑,也沒再多問,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得閑聊起來,轉眼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我該走了。”霽月看看錶站起身,自己竟然和一個陌生人說了這麼多話,要是讓認識的人知道肯定會驚訝不已!大概會如此吐槽:這個懶散冷淡的女人還會聊天?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嗎,我都沒有感覺到。”尹天奇驚奇地眨眨眼睛,呆在這個女孩身邊的時候感覺呼吸都輕鬆了許多,這兩小時自己竟然都沒有受到病痛的折磨!“謝謝你,你是除了小黑以外唯一來看我的。”
“小黑?”
“嗯!小黑,它每晚都會來看我,要是你們碰上了,它一定很喜歡你。”
霽月略微低頭,垂下的眸中劃過一縷精光。
“有空再來看你。”
“好。”
霽月走後半晌,尹天奇還在回味着剛才跟這個新朋友的對話。這個女孩性格淡淡的,跟她相處卻是沒有任何壓力呢。殊不知,霽月體貼他的身體,有意把自身的氣勢收斂起來,這才沒有讓他難過。
拿起床邊柜子上的書準備繼續閱讀,一陣鑽心的疼痛卻突然襲來!男孩痛苦的蜷縮起來,捂住嘴壓抑的咳嗽着,幾滴鮮紅從指縫露出來,終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一聲凄厲的貓叫伴隨着刺耳的警報還有醫生護士雜亂的腳步聲是傳入尹天奇耳中最後的聲音。
、、、、、、、、、、、、、、、、、、、、、、、、、、、、、、、、、、、、、、、、、、、、、、、、、、、、、、、、、、、、、、、、、、、、、、、、
S大的軍訓並不在本校,而是位於B市近郊的一個軍區內,許多生活必須物品需要學生自行攜帶。
下午霽月沒什麼事,終於有一點自己就要開學的覺悟,決定去採購點必需物資。雖然是本地生,但大一課程會多一點,周一到周四她沒事還是打算住住校的,就當體驗人間生活了。不過想起曉曉那丫頭說已經把她們倆人的全套裝備都打包好了,霽月便默默盤算了一下可能用得上的特殊物品。
最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一般,看來還是回一趟宅子好了…
風家作為一個世家房產遍佈各地,距離B市最近的一處坐車大概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現在出發天黑之前就能回來。霽月說走就走,乘地鐵到客運站坐上一輛奔郊外的大巴,向著山裡駛去。
“風伯,我等下回去,讓劉叔下山來接我一趟吧。”霽月坐上大巴后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而後靜靜的看着窗外的風景,兩個小時的路程很快便過去。
一直坐到了大巴的終點站,下車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車站不遠處,一名身穿青黑色唐裝的老人神采奕奕得站在車旁,看到霽月後笑眯眯的揮了揮手。
“風伯,您怎麼親自來了?”霽月緊走兩步到車旁,任老人恭敬地打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風伯回到駕駛席啟動了車子,從後視鏡看着霽月,滿眼都是慈愛。
“咱家小小姐難得回來一次,風伯我當然得親自來接。”一邊閑聊着,車子平穩的開上了一條小路,朝山上駛去。別看這開車的老人腰板筆直面色紅潤,實際上已經七十高齡,在風家擔任管家四十餘年,就連現任家主、霽月的父親都是這位老人看着長大的。風伯雖年事已大,但自小習武身手不凡,加上風家宅子靈氣十足,看上去也就五六十歲,十分強健。
“最近家裏有什麼事嗎?”霽月坐在後座上輕輕閉上眼睛養神,隨口問道。
風伯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閉上眼睛的霽月,悄悄把車速降下了一點,讓車子更加平穩,“兩天前H省有個委託,是個道行不淺的厲鬼,支系的一名弟子前去處理受了重傷,到今天都沒醒過來。”
“H省,是豐氏嗎?”
“沒錯,受傷的弟子是豐氏的小少爺,天賦非常不錯,今年19歲已經在當地小有名氣。”
“派人把家裏那顆野參送去吧。”
“好的。”風家主脈這代僅有二人,支系卻是錯綜複雜。豐、馮、楓等許多沾有風氏血脈的支系遍佈各地,也是支持風家發展的重要力量。
風霽月雖出生起就沒有靈力,但作為幾代來唯一的女孩子又是直系,偶爾也會過問家族事宜,只是隨着時代的發展,直系與支系不再像舊社會那樣的主僕關係,而是更加趨近於互相扶持,不過直系自古以來實力最強,固一直是中心罷了。
風伯是風家的主管,一直都鎮守主宅擁有非常大的權利,但老人非要追着到B市的宅子,美其名曰就近照顧霽月,什麼事都非要親歷親為。
車子沿着偏僻的小路走了大概二十分鐘,一道鐵門出現在了前方,拍下車牌后自動升起放行。
很少有人知道,這偏僻的山頂竟是有一座大宅子!中式復古的小樓此時大門開着,一名穿着圍裙的中年女人站在樓前頻頻翹首,見轎車駛來連忙贏了下去。
“小小姐呦,這小臉兒咋又瘦了?坐車坐累了吧快進屋歇歇,茶都給您泡好了!”六嬸是小時候照顧風霽澤風霽月的保姆,後來丈夫和女兒出了事故不幸去世,孤家寡人的她就在風家留了下來,一呆就是近二十年,早就把風家當作自己家了。
風家人都比較隨性,這個宅子平時也就住着風伯六嬸還有劉叔三個人,霽月的父母經常“離家出走”,霽澤到處處理委託霽月又上學自己住在市區,所以這還是比較冷清的,但是每次霽月跟他們說不用在這守着,幾人卻都搖頭拒絕,說要讓小少爺小小姐回來的時候能找到家的感覺!弄得霽月哭笑不得。
“六嬸,劉叔呢?”
六嬸待車剛停好就跑過去開門把霽月迎了下來,厚實溫暖的大手拉住霽月的手向屋內帶去。“老劉帶着大黃到後山釣魚去啦,說要給小小姐弄條新鮮的大肥魚補補!”
霽月突然揚起一抹淺笑。她覺得,在人間的這18年,她真心流露的笑容比在天界幾百年都多。她雖性格淡然,但那是數百年的歲月和身居高位自然而仍然形成的。不管是以前的風霧隱還是現在的風霽月,她從來都是一個有責任心有大愛的人,不然也不會在守護者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幾百年,守護天界和人間。
在人間的生活讓她充分體會到了人類的奇妙。天界啊,還是太過無趣了。無盡的壽命和無憂的生活早已消磨了人們的激情,越來越少的新生兒更是使得天界之人對家庭鮮有概念。再這樣下去,天界人口越來越稀少,早晚都會在天罰下消失殆盡,而沒有天界的守護,人間又會如何還是個未知。
也許,在人間她能找到真相。
“風伯,幫我開一下儲藏室的門,我拿點東西。”
宅子的地下一層是儲藏室,偌大的房間一排排架子擺放得整整齊齊,從符籙到各類法器應有盡有。人間的驅魔法術跟天界祭司所用招式相差甚遠,但其實本源都是靈力的使用,天界人對靈力地運用早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並不需要一些特定招式來觸發。不過本着入鄉隨俗的想法,霽月這次回來是想找個趁手的武器,順便拿點符籙法器以防萬一。
劍、鞭、羅盤、拂塵等各類形狀法器應有盡有,霽月選擇了一個光鞭和一把小巧的銀色手槍。時代在發展,驅魔事業自然也是與時俱進,手槍型的法器早就被創造了出來,只不過跟一般槍不同,這把槍根本沒有彈夾,而是把持有者的靈力壓縮成子彈發射出去,對靈體精怪等造成傷害,而在一般人眼中,只會覺得這是一個做工精緻的玩具罷了。
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等霽月從儲藏室出去就發現六嬸已經擺好一桌子豐盛的菜肴。一條幹凈漂亮的大金毛見到她興奮地搖着尾巴撲了上來,一名三十多歲的男人樂呵呵地看着這邊。
“小小姐快來嘗嘗這魚湯,剛釣上來的魚可鮮了!”
“辛苦劉叔“霽月摸摸大黃的頭,起身洗洗手坐上了桌。四人一狗溫馨的吃了一頓,而後風伯在霽月的囑咐下給各家都發了消息,要求近期加強警戒。
“小小姐,今天不早了您住下別回去了。”吃完飯,六嬸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跟霽月建議到。
“我晚上還有點事,這就準備回去了。”今夜她還要去證實一件事。
風伯指指劉叔,“讓小劉送您回去吧,開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也好。麻煩劉叔了。”霽月點點頭,這樣倒是方便了許多。
“不麻煩,我的榮幸。”劉叔也不推脫,反而覺得能為小小姐做點什麼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霽月拍拍趴在腳邊的大黃,站起身告辭,劉叔趕緊拿起車鑰匙也跟了出去。
自己開車比坐大巴要節省時間,劉叔開車很穩,霽月坐在後座閉着眼睛小憩了一會,一覺醒來已經進了市區。
“小小姐直接回家嗎?”劉叔見霽月醒來,開口問道。
霽月看看車窗外的夜色,馬上就要十點了,“去市醫院。”
“好。”劉叔也不多問,小小姐說什麼做就是了。
車子在市醫院門口停下,霽月下車微微活動了一下,回頭跟搖下車窗的劉叔說道:“您回去慢點開。”
“不要緊,那條路我閉着眼睛都能開下來。”
霽月點點頭,對於風家人來說開個夜車這種小事並不用放在心上。
目送黑色轎車駛遠,霽月繞過醫院大門的攝像頭,走到醫院外圍牆一側很難注意到的位置。
霽月站在一人多高的柵欄下,確認附近沒有人後,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眸紅唇輕啟,一種從未有人聽過的古老而神秘的語言從她口中頌出,就像遠古的人祭祀一般莊嚴而神聖的咒語如同吟誦一般悠揚而動聽。
隨着霽月的低吟,四周的植物草木漸漸騷動了起來,一種淡淡的威壓充斥了這一片區域。一條細小的、碧綠的青藤從牆下的花壇中破土而出,極快的生長伸長,輕輕纏上了霽月纖細的腰。霽月就像一個沒有重量的娃娃一般,閉着眼睛張開雙臂,渾身泛起微弱的白色靈力任由青藤將自己舉起,送到柵欄另一邊。
雙腳着地,青藤輕輕鬆開了霽月的腰。
睜開眼,霽月停下了吟誦。看着在自己眼前揮舞邀功一般的青藤,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榮耀,就見青藤歡快地搖擺幾下,慢慢地縮回了土中,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循着死角,一路躲過攝像頭的拍攝很快走到了高級住院部的樓下。
二層最外側的房間窗戶大開,着燈卻是熄滅的。這個時間,病人們早該進入夢鄉,除了值班的醫生護士,整個樓層都處在一片靜謐中。
離樓房不遠,一顆巨大的樹木就立在邊上,粗壯的樹枝幾乎能夠到二層的窗檯。霽月故技重施,任一條青藤把自己放在了樹枝上,正對着病房內的床。
對於祭司來說,與自然溝通是一件信手拈來的事,也是最省力的一種辦法。霽月比較懶,翻牆爬牆這種事最省力的自然是首選。
潔白的病床上,男孩帶着氧氣面罩安靜地睡着,氣息微弱,距上午病情又惡化了些許。此時他安靜地躺着,臉上沒有平時那種溫暖溫柔的笑,蒼白的臉色幾近透明,整個人顯得格外脆弱。
霽月站在樹枝上,雙眼直直盯着睡着的尹天奇,眼瞳緩緩出現了一絲變化。
幾點星芒從深邃的黑瞳中泛起,帶着幽光微微閃爍着,望進深處就好像宇宙一般流轉。
白天尹天奇清醒着,自是不好仔細查看,此時她調動全身剛恢復沒多久的那點薄弱的靈力集中在雙眸中,X光一般從頭到腳把男孩掃了一遍。
生命的跡象幾近消失,整個人卻靠着幾股不同的外來生命力苟延殘喘。
霽月有些疑惑。
吸收外來生命力這種事並不在人類的能力範疇之內,那麼這個男孩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這是…
視線定格在男孩雙眉間,一團微弱的銀色光團兀自跳動着,帶着天界之人獨有的靈魂氣息綻放在霽月眼中。
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