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章 神秘石陣(五)
?我沒想到,林弈秋居然真的答應幫我。
大約是覺着以我現在雙目失明的樣子,即便林素聞勝過我,也會讓外人覺得勝之不武,有損林素聞和他們家的聲譽,得知我想恢複眼睛,請他幫我取出體內的萬屍蠱蟲,林弈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不過,這萬屍蠱蟲,吞下去容易,想要取出來卻很難,其中經受了不少波折和痛苦。
而林月見所說的,那個能夠使我復明的方法,需要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更是難以言說。
倒在地上掙扎喊叫,師兄走進來,看我發作,連忙跑過來摟住我:“緋然……”
“林公子說,這個方法一旦施用,起初是有些痛,但熬過這幾天就會好了。”
他雙手束縛着我,不斷地說著這些安慰的話,可我卻已經快要分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了,滿心想着的,就是去死,以死來結束這種痛苦。
以前魂咒發作時,雖是痛不欲生,但咬咬牙,尚且可以忍受,但現在……
由於疼痛,冷汗浸濕了衣服,臉頰上黏着亂髮,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桌子,很想撞上去,但師兄在後面拉我,我根本沒有力氣。
只能咬牙求他:“師兄,殺了我吧……”
師兄緊緊摟住我,語氣焦急而悲痛,不斷地安慰我:“緋然,忍一忍就過去了……”
興許因為太疼,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從師兄手中掙脫,身體撞上桌沿,上面的杯子落下來碎了一地,看到一片碎瓷片,急忙拿在手中,想對着自己的脖頸割下去,卻又被師兄拉住。
瓷片握在手中,割傷了我的手,鮮血直流,師兄哽咽道:“緋然,你不要師兄了么?”
“師父死了,師妹也沒了,若是連你也出了事,你要師兄怎麼活,怎麼活……”
我怔怔地發獃,聽着師兄的這些話,很想將手中的瓷片丟出去,但太痛了,實在太痛了,在這種疼痛面前,手中可以奪去我性命的瓷片,卻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只需輕輕一割,這種痛苦就能結束,可是,若我真的割下去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師兄和林素聞了。
“師兄……”
聽出聲音哽咽,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我想讓他殺了我,可這樣做的話,太自私了。
林素聞走進來,看到屋中的情景,連忙走過來,半跪在我的面前,試圖掰開我握着碎瓷片的手,發現掰不開,才低低地道:“鬆手。”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他,又聽他道:“你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麼?”
他的聲音去輕柔,聽到他的聲音,剛才由於疼痛產生的暴亂狂躁,好像漸漸被平息下來。
他放棄掰開我手指取出瓷片的舉動,改用輕柔的語氣道:“緋然,人要被救,必先自救,已經行到此處,你要就此放棄么?”
放棄么?
不想的。
我還有很多人想要去見,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一路走來,日夜折磨,那麼多的痛苦都挺下來了,現在就要放棄么?
哽咽的語氣中帶着哭腔,向林素聞喃喃道:“我不想離開,真的不想……”
那一瞬間,林素聞的眼神中閃過沉痛的神色,卻又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又握住我的手,淡淡道:“聽我的,鬆手。”
緊握的手指漸漸鬆開,手心卻已經被割得血肉模糊,頹然倒在地上,怔怔地失神。
師兄覺察到我不再掙扎,漸漸地將我放開,向林素聞問:“林公子,還有幾天。”
林素聞不敢再看我,淡淡道:“三天。”
他避開視線,從地上起身,走出房門外。
師兄將我背起來,安置到床榻上,替我包紮手上的傷口,良久,我緩過神來,直覺林素聞還在門外沒有走。
向他道:“師兄……”
師兄看向我,我咳嗽了一聲,有氣無力地道:“你去叫林素聞進來吧。”
“可是……”
師兄微微皺眉,有些猶豫,似乎怕他走開之後,我又做些什麼。
我澀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做什麼了……”
師兄走出門去,林素聞果然很快就進來,居高臨下地望着我這半死不活的樣子,眼神中依然是不忍,默了片刻,道:“抱歉……”
我向他笑了笑,道:“是我自己選擇的,況且,現在我已經能看到了。”
說著,嘗試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又抬眸道:“不管發生什麼,不管我以後會如何,有一個人,請幫我照顧好他。”
林素聞問:“誰?”
我露出微笑來,回答:“你。”
對上他的眼睛,又嘆了口氣,道:“現在,除了師兄,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林素聞默了良久,才道:“好。”
幫我恢複眼睛的事,林素聞到底還是愧疚的,這三天下來,一直守在我的身邊,見我發瘋發狂,見我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最後那一天,據說是最痛苦,也是最緊要的關頭,他和師兄寸步不離,將我捆在床上,最後還是堅持不住,沉沉地昏了過去。
林素聞似乎想用碧雲天的夢蝶術法,企圖為我分擔痛楚,我雖是昏迷,但卻能明顯感覺到身上的痛楚減輕了許多,冥冥中,想起在南疆的山洞中,箴言用夢蝶術法為我分擔魂咒的畫面,下意識地就想到了林素聞,畢竟在林家,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再會使用碧雲天的術法。
我想阻止他,一如當初想阻止箴言一樣,可惜卻無法移動,也無法發出聲音。
幸虧最後林弈秋及時趕來,制止了他。
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林素聞的房間裏,透過輕薄的屏風,看到林素聞和林弈秋坐在屋中,正面對着,似乎在說些什麼。
眼見着這種情景,稍微想了想,最後救我和林素聞的人,應該是林弈秋吧。
林弈秋向他隱怒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林素聞默了片刻,才道:“父親,與其說是緋然耽誤我的修行,倒不如說是父親您。”
林弈秋怔了怔,我也怔了怔,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又見林素聞微微低首,向他道:“我很感激你曾經的教導,但父親的道,並非我的道,我永遠也無法成為父親希望的那種術士,也無法成為您想要看到的那種人。”
林弈秋帶着怒意離開,他認定是我蠱惑了林素聞,才讓林素聞變成這副忤逆的樣子。
林弈秋走後,林素聞起身,轉到內室,見我已經醒了,傾身坐在床邊,問:“緋然,你感覺如何了?”
我笑了笑,道:“沒事。”
看了看周圍,問:“師兄呢?”
林素聞答:“他下山了。”
見我露出詫異的神情,他又補充道:“有要事處理。”
對於現在的師兄而言,唯一的要事,就是如何從林家手中,保住我的性命了。
我微微苦笑,同時又有些愧疚,讓師兄為我的事如此操心,又聽林素聞道:“你在此休養,其他的事……”
他頓了頓:“不用擔心。”
在林家休養了一段時日,身體勉強恢復了一些,約定的比試終於進行,我和林素聞站在台上,他卻遲遲不肯動手:“緋然……”
我向他笑了笑:“沒事,反正我也很想知道,現在的我和你,到底哪個比較厲害。”
看台下面聚滿了人,除了林家弟子,還有許多從別處趕來看熱鬧的,全都翹首以盼,期待着二十幾年後,顧家與林家的再次交鋒。
看得出來,除了我和林素聞,他們都對這場比試挺期待的。
老實說,以我現在的樣子,不知道還是不是林素聞的對手,不過,即便是,也不想是了。
他是將來要成為林家家主的人,而我,連自己還能活幾天都不知道,勝或者敗,多活一天,抑或少活一天,都沒什麼所謂了。
所以在跟他比試的時候,刻意收斂了一些修為,不至於被林素聞和周圍觀看的人發現端倪,但肯定能讓林素聞贏得這場比試。
但沒想到,林素聞的修行,比我想像中要厲害的多,最後,眼見着墨池在術法的控制下,向我凌空刺來,竟有些招架不住。
站在台上,怔怔地望着那柄墨池,在心中暗想,林素聞的修行何時開始變得這樣厲害,下一瞬間,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閃過,移形換影,追上墨池的進程,擋在了我的身前。
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我被他攬手護在懷中,眼睜睜望着那柄墨池刺入他的后肩。
林素聞悶哼一聲,衝擊的力道將我和他帶着往後退了好幾步,我穩住身形,就聽他隱忍痛楚道:“你……為何不躲……”
我怔了怔,反應過來是他為我擋下墨池,愣愣道:“你的劍太快了,我沒反應過來……”
頓了頓,道:“你是不是有點傻,既然能追上墨池,就能將它收回,為何要為我擋劍?”
林素聞苦笑一聲,回答道:“我也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擋下了……”
不遠處的林弈秋,伸手將墨池收回,林素聞悶哼一聲,唇角流出血跡,扶着我跪倒下來。
我急着幫他檢查傷勢,又聽林弈秋微怒道:“素聞,這就是你身為林家少主的選擇么?”
林素聞掙扎着起身,將我護在身後,道:“是我輸了。”
林弈秋卻持着墨池向我們走來,他想與我們動手,下一刻,師兄的身影擋在他的面前。
“林家主,當初有言在先,若是緋然贏得了這場比試,你們就會放我們離開。”
“可是……”
林弈秋微微側手,指着林素聞道:“此戰明顯是素聞有意相讓,如何能作數?”
師兄道:“不管怎樣,都是我們贏了,林家主如今是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