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到雲州
雲州已經入了三伏天,烈日當頭,在河邊築堤壩的官兵百姓皆是苦不堪言。蘇君慎帶着墨輕硯和一眾身手矯健的侍衛從水路進了雲州,站在船頭看着河岸上的人們汗如雨下的模樣,深深嘆了口氣。
雲州知府姓宋,將一行人接入府中,好生招待了一番。墨輕硯心裏惦記着墨長風的傷勢,帶着春菊去了墨長風的房間。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藥味兒,隨後兩個小廝走到跟前跟墨輕硯作揖,兩人面容憔悴,看來為了照顧墨長風這陣子也受了不少苦。墨輕硯向大夫打聽,知道墨長風當時傷勢極其兇險,若不是意志力頑強撐着,怕是也早就去見了閻王。
“老爺這會兒還睡着,世子妃不如過兩個時辰再來?”
墨輕硯掀開裏屋的帘子:“不必了,我看看就走。”
墨長風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眼窩深陷,臉都瘦得脫了型。明明之前是恨他的,但看到他現在這幅樣子,墨輕硯還是感到內心有些微微刺痛。
小廝在旁邊小聲道:“老爺遇刺時正是研究賬本的緊要關頭,要不是拿着賬本在胸前抵了一下,怕是那一刀就刺穿了心臟。”現在想起來,都是一陣后怕。
墨輕硯將被褥撫得更平,輕聲問:“爹爹可查出了什麼?”
小廝搖搖頭:“當時我們都不在老爺身邊,查出了什麼都不清楚。老爺被搶救回來后,也只跟幾位大人說過幾句話,旁人不讓近身。且老爺身體虛弱,白日裏總是嗜睡,醒來后說不了幾句話又躺下了。”
墨輕硯起身:“這裏就拜託你們了,務必照顧好爹爹。”
接連幾日,墨輕硯都很難瞧見蘇君慎的身影,知道他在忙碌,她也不便打擾。這日帶着丫鬟上街,看着沿途百姓都是一臉的頹廢樣,打心眼裏覺得難受。戰爭、水患、糧患,天災人禍加諸在百姓們身上,整座城上空都彷彿有個罩子罩着,每個人臉上都陰沉沉。
路過一個成衣鋪,墨輕硯隨意瞥了一眼,卻被店門口一正在洒掃的夥計吸引了注意力。夥計穿着樸素,但身材略高,側對着墨輕硯的臉,竟和蘇君慎有七八分相似。
“君君,這裏兩件衣裳做好了,外面打掃完了就把包裹送去知府夫人那兒,可聽到了?”裏頭老闆娘的聲音傳了出來。
叫君君的男人抬起頭,憨笑兩聲,算是應下了,轉過頭看見墨輕硯在不遠處盯着他看,濃眉下烏黑的大眼眨了眨,又是兩聲憨笑,算作打過了招呼。
“世子妃……”古月湊到墨輕硯跟前,聲音有些發抖,“這人,和世子爺長得可真像啊。”
“你也這麼覺得?”
“屬下覺得,他不僅像世子,還像王妃。”
墨輕硯心頭一震,忽然想到了什麼,邁起腳步走進了店裏。君君正在給做好的衣裳打包,長長的裙擺露出了一點邊角,墨輕硯吸了吸鼻子,覺得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老闆娘看到客人進來,熱情地上前:“這位姑娘,生面孔啊,是要訂做,還是買現成的?”
墨輕硯指了指君君手裏的衣裳:“那是人家訂做的?”
“是呀,知府夫人派人送來的新布料,咱們這的綉娘日夜趕工才終於做好了的,保證知府夫人穿着體面。”
墨輕硯走到君君跟前,那股熟悉的味道又濃郁了兩分,又問道:“我怎麼聞着衣服上有點兒味道?是什麼味道?”
老闆娘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拿來時候就這樣了,說是知府夫人從別處淘來的料子,天生帶着香味,因為布料難得,不放心交給別的綉娘,這才找到了咱們這來。”
墨輕硯骨子裏的好奇心被激發,試探道:“這味道我聞着有些熟悉,能否讓我悄一眼?我不碰的,只看。”
老闆娘見她目光真誠,點了點頭。於是墨輕硯湊近了仔細聞聞,那股帶着藥味的香氣沁入鼻尖,記憶也漸漸打開,目光也跟着凝重了起來。但她表情不變,沒多久就站直了身,看了眼不安地搓着手的君君,微笑道:“打擾了,您快送去吧。”
君君嘿嘿笑了笑,抓抓頭,重新將衣裳包好,匆匆忙忙就出了門。墨輕硯帶着人在店裏仔細逛了逛,又和老闆娘隨意聊了聊雲州城的現狀,眼見着時機差不多了,這才問道:“剛才那位送貨的是您兒子嗎?看起來似乎不會講話?”
老闆娘聽了嘆口氣:“不是兒子,是半路撿來的,也就大半年前吧,遇着他的時候就不會說話,餓着肚子昏倒在了路邊。醒來后見他無家可歸,又恰好咱們這兒啊,缺了個跑腿的夥計,就把他留下了。人倒是勤快,就是有時候會忘了回家的路,莫名就失蹤個好幾天沒個消息,但最後總能想起這地方,又自己給找回來了。”
“那您叫他君君?”
“這是他自己寫的,我們留着他呀,還有一個緣由,就是他識字,看他那副身材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搞不好是哪家的少爺失蹤了。所以我們好心收留了他,經常叫他在門口做做洒掃的活兒,就是希望哪天有人來到咱們雲州,能一眼就發現他。”老闆娘說著說著,疑惑的目光掃向墨輕硯,“這位姑娘,您這是?”
墨輕硯笑而不答,卻把這些話牢牢記在了心裏,轉而問起了別的話題:“知府夫人那衣料是何時送來的?”
老闆娘想了想:“約莫六七天前吧。”
知道了想要的信息,墨輕硯也不再多聊,隨手點了件以上叫老闆娘給包起來,領着丫鬟離開。
當晚,墨輕硯同知府夫人一同用的晚膳,不經意間提起了成衣鋪的事,好一番的旁敲側擊,才知道那布料是衙門裏的縣太爺送上來討好知府大人的,說是從前陣子抓起來的一夥強盜手裏收來的。這布料有藥味,縣太爺專門找了郎中驗過,說是有安神的效用,就擅自扣下並送給了知府。
回了屋子歇息,墨輕硯越想越頭痛,為那個酷似蘇君慎的君君,為布料上熟悉的味道。她天生鼻子靈,但不代表她什麼味道都記得住,偏偏蘇君慎帶着人去雲州周圍的郊縣查案去了,人不在。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的墨輕硯突然間腦子裏閃過一道光,她想起了雪春堂,想起了失蹤的二郎和茜娘。
“古月!”墨輕硯一瞬間腦子清醒了,有個想法她一定要去證實下。
“世子妃?”古月很快來到了跟前。
“給我換一套夜行衣,我要去夜訪衙門。”
“世子妃您這是要做什麼?有什麼事交給屬下去做就是了,何必親自冒險?衙門守衛森嚴,何況如今雲州大亂,裏面不知關押了多少危險人物,您去了萬一出事,屬下沒法向世子爺交代。”
墨輕硯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拍了拍臉頰:“是我不夠冷靜,這事還是等我明日尋了知府大人再說。”
第二日知府得知墨輕硯想親自見見被關起來的強盜,嚇得一頭冷汗,知道他私自收受縣太爺的禮被知道了,不定就上了安王世子的黑名單上。在墨輕硯的威逼利誘下,知府顫抖着雙腿,答應了帶她去縣衙,他想到墨輕硯的身份和身後的蔣家,只恨自己的夫人嘴太碎。這不是區區幾匹布料的問題,而是這個風口浪尖的,他就是收下面一本書、一幅畫,都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何況是縣太爺私自扣押應當充公的贓物。
搞定了知府,自然就搞定了縣衙里的人,墨輕硯很快就被帶到了地牢裏,見到了那幾個早被上了刑的強盜伙。這些人連日被打,身上衣裳早已破爛不堪,突然見到了身着華麗的墨輕硯,只覺得自慚形穢,一個個不敢抬頭看。墨輕硯命衙役開了鎖,走近牢房,穩穩站在了一伙人面前。
“我來就是想問些事,有些你們已經交代過了,但我問什麼,你們還是要答什麼。”墨輕硯不怒自威,那幾個強盜早就沒了囂張的氣焰,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在墨輕硯的威逼之下,那些布料的來歷她總算知道了。他們是打南邊過來,因為邊境戰爭爆發,他們也為了活命才往內地里逃。來的路上路過一處村莊,發現這裏曾經有過一場清洗,莊子裏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留了一地沒帶走的東西。後來他們猜測是有軍隊在這裏駐紮過,和敵人打了起來,波及了整個村莊。他們貪婪心起,在莊子裏搜出些沒帶走的東西,裏頭就有這個布頭,找到的時候這幾塊布是浸在了旁邊一個葯缸里,他們沒多想,本着能拿的都拿走,就一併掃蕩走。後來他們逃到了雲州附近,在進行打劫的時候被人抓住,押進了雲州城,關進了縣衙里。
墨輕硯仔細問了村莊的位置,又問了他們拿走的東西,這才離開。找到了縣太爺,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要看一下他們撿來的那些贓物。”
縣太爺有些為難:“世子妃,這不太合適。”
看人家一臉的不樂意,墨輕硯也知道這是在強人所難,且她現在並不能信任雲州這些當官的,想到蘇君慎擔心這裏有通敵叛國的小人在,不便打草驚蛇,昨晚那個夜探衙門的念頭又起。
喜歡翰林家的女漢子請大家收藏:()翰林家的女漢子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