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聽完修的打算,虞藍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她摸摸鼻子低頭不語。
原本她以為修會運用自己的精神力,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做一些事,比如說修最擅長的催眠、洗腦……從虞藍的角度,她挺矛盾的。
一方面,她覺得修的出發點無可厚非,政治這玩意兒從來都是踏着無數失敗者的屍骨一步一個血腳印走上去的。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手段能減少己方的損失,都不為過。
而且以虞藍來到這個時代后的所見所聞,她經歷過的一切都在向她說明一個鐵的事實——適者生存,勝者為王。
你沒有本事,或者說你懦弱不敢去抗爭,那麼等待你的下場就不可想像。
在傭兵星球遇到的那些夥伴,那些雨里來火里去的戰鬥,上一秒還在跟你有說有笑,掏出打算送給公會大樓旁酒館裏漂亮女招待的求婚戒指,下一秒就被橫飛的炮彈擊中,粉身碎骨……以及至今還生死不明下落未知的朋友。
虞藍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下心,別去想修利用裏頭那個小孩兒做一些事情是不是顯得不厚道。
但是修其實並不想這樣做。
他做事隨性,但又會堅持某些原則。
“就他?”當虞藍吞吞吐吐地問修為什麼不反過來利用這麼好的一枚棋子時,修撇了撇嘴,“這種被慣壞的熊孩子,能有什麼用?指望他,我還不如放棄報仇,放棄現在手頭的一切……如果不是靠我自己的力量去擊敗對手,那還有什麼意義?”
虞藍臉有點兒發燙。
好吧,自己想得有點兒歪,被打臉也正常。
修的計劃挺簡單的,就是窺探一下熊孩子的夢境,從夢境出發,潛入對方的意識深處,看看有沒有什麼他們遺漏的關鍵信息。
對精神力強悍到變態的黑暗嚮導來說,這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熊孩子蜷縮在床上的身體漸漸放鬆,舒展了眉目,手腳攤開,半張着嘴發出了細小的鼾聲。而在一門之外,修跟虞藍好整以暇地並肩坐在露台上,沐浴着迷人的月光,手牽着手,在微風的吹拂之下,修打個響指,一根精神觸手呲溜一下,鑽進門內,爬上了熊孩子躺着的大床。
在修輸送的精神力幫助下,虞藍回頭望去,驚訝地發現所有的牆壁、門,都在精神領域的籠罩下變成了半透明狀態,這……這也太逆天了吧!簡直就是開掛的3d透視眼!
虞藍壓抑了一下激動,她看到了一條很像蔓藤的東西,散發著神秘的幽幽銀光,盤旋着將末端的圓形小吸盤放在了熊孩子的眉心。
這是虞藍頭一次“看”清楚修的精神觸手,比她想像中那種很猙獰的模樣差太多了,它有着平滑的表面,懶洋洋地輕微起伏,就像是一隻會呼吸有心跳的獸,向周圍灑落着動人的銀輝。
想到自己過去被這東西調戲,甚至在那什麼的時候還對自己做過這樣以及那樣的事,虞藍唰地臉紅到了脖子根,根本無法直視觸手了!!!
修玩味地瞥了一眼虞藍,彷彿猜到了她在分心,他收緊手指,捏捏虞藍指尖,拉回她飄遠的思緒。
“我已經讀到這小鬼頭的第一層夢境了。”
虞藍睜大眼睛:“這麼快?哎,等等,第一層……莫非他還有第二層、第三層夢境?”
修沉吟道:“有幾層我不好說,但他的夢境現在呈現在我面前的,確實只是最表層的東西,看來他那個母親除了無腦寵他之外,還是給他做了些保護措施的。”
虞藍聽得一知半解,不過大體意識還是弄明白了。她的注意力又不小心歪了點兒——在她穿越前,看了好幾遍某部超級有名的電影,盜夢什麼的,構建多重夢境神馬的,真是太酷了!而且男神在裏面演技好棒好有魅力……
修無奈地看着身旁露出傻笑的女孩。
他低下頭,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上正被淡銀色的線纏繞着,將他們聯繫在了一起。
傻丫頭,怕是完全忘了他們現在的狀態吧,她現在對修來說基本是透明的,在想什麼修都一清二楚……當著修的面,在腦海里花痴另一個男性。
黑暗嚮導危險地眯起狹長的眼,他一邊控制精神觸手在熊孩子的表層夢境裏尋找破綻,一邊用另一根較細的精神觸手啪地打開了隨身光腦。
在所有星域網絡里搜索一名金髮藍眼被昵稱為小李子的男人。
所有潛在情敵都必須消滅!
虞藍捧臉發了會兒呆,眼前的景象倏然光華大盛,銀色的光芒充滿了每一個角落,她晃了晃修的手:“你看,觸手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嗯,”修斂色,將注意力放在對這邊精神觸手的控制上面,“已經找到突破口了,很快就能突破對小鬼頭潛意識的保護,進入他真正的記憶。”
“啊,好煩,為什麼我精神力那麼差,”虞藍不平衡了,“陪你坐在這裏的我只能吹吹風發獃,沒有半點參與感。”
寶寶不開心,有小情緒了。
修能怎麼辦?當然是寵着啊。
他神秘地笑了笑,勾起虞藍下巴親了一口。
“給你變個戲法。”
說完,他食指輕點,就見觸手變得愈發透明,附着在其上的那些銀色光點迅速活躍起來,在空氣里集結,爭先恐後地擠在一起,如銀色水幕般的畫面呈現在虞藍面前。
“這……”虞藍揉揉眼,很是吃驚。
“實況同步轉播,咱們一起看。”修氣定神閑地笑了笑。
畫面里,是一台金光閃閃看起來威風八面的高級機甲,而坐在上面操縱它的人,長了一張跟熊孩子一模一樣的臉,不過身材嘛……鼓鼓囊囊的肌肉像是隨時會把身上的作戰防護服給撐破。
虞藍默默吐槽了一把熊孩子的審美,這臉還是小孩子未張開的模樣,身體卻是健身狂人那種超級肌肉,看起來太違和吧。
金色的機甲漂浮在星空,抬起右臂的微型對沖離子炮,對準不遠處一顆安靜的小行星,熊孩子現出興奮神色,按下發送按鈕。
轟!
巨大的反作用力將金色機甲推出去很遠,熊孩子不得不咬牙硬扛,開啟機甲飛翼以及反衝氣流,才勉強穩住身形。
而那顆小行星則在這一炮的威力下轟然爆炸,然後在如太陽般熾烈的光芒之中,逐漸向內坍塌為一個黑點。
虞藍手上一緊。
修神情專註而冷漠:“就是這裏。”
沒來及做出任何反應,虞藍眼前一花,身體陡然騰空,在她啊地叫出聲來的同時,她已經被修攬着腰,在無數條柔軟光滑的精神觸手包圍之下,送進了那個小行星爆炸后形成的“黑洞”之中。
在黑暗鋪天蓋地淹沒自己之前,虞藍咬牙切齒地想,如果這次gg,她一定要重生回來,好好收拾一頓修這個混蛋。
就不能提前給個預警讓她做好心理措施嗎?
身為哨兵,竟然慌裏慌張,遠不如自家嚮導來得鎮定自若,實在是太丟臉了!
頭昏腦漲的失重感之後,虞藍身體重重墜落,還好,她對這種情況早已形成了身體條件反射,在空中拉開招式,準備施展一記輕功,或者開個加速,穩穩落地並張開雙臂接住與自己一起掉下來的修。
修銀色的長發在背後盪開,四面八方湧來無數精神觸手,在他幾不可查的搖頭中,那些觸手霎時一停,就這樣任由修直直往下落。
虞藍在半空朝地面俯衝時開了個加速,落地前姿態優美地做了個二段跳,最後看準修的落點,一記精準的躡雲,衝刺過去。
接住了!
這波操作給滿分好吧?
修笑眯眯地躺在虞藍懷裏,長發傾瀉,深邃狹長的雙眼溫柔地注視虞藍。
“寶貝兒,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虞藍得意地甩了甩辮子:“那當然!行了,別啰嗦了,走着走着。”
跺了跺腳,虞藍覺察到腳底下的地面似乎有點異常,很綿軟,但又不是那種一腳踩下去就拔不出腳來的辣種。
修咬着髮帶快速紮緊頭髮,隨意地垂在肩頭。他趕上前來,環顧四周,示意虞藍小聲:“這裏還不清楚是潛意識保護的陷阱,或者已經來到了那小鬼的意識深處。這裏很可能會有一個守門人,我們得小心,盡量別驚動他。”
守門人?
虞藍腦袋冒出一個又一個問號。
兩人邊往前走,修邊迅速地為她講解了一下。
原來,對於很多位高權重的人來說,他們五感越強大,能力越強,地位越高,就越發覺得自己的精神世界羸弱不堪。除了購買各種昂貴的精神防護及探測儀之外,他們還會高價聘請專業的人員,也就是嚮導來保護自己。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嚮導的數量比過去鼎盛時期相比,已經銳減了大半。而且精神力出眾的嚮導多半都出身名門世家,早早被其他強悍的哨兵訂走,或嫁或娶。
“……哨兵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雖然他們的精神力不強,但他們天生對嚮導有一種壓制力,或者說是威懾力,普通的嚮導想要突破哨兵自身無意識的保護屏障,進入他們的意識世界並不容易。若他們本身就彼此認定,並且已經標記過,那還好說。假如一個陌生人,要你完全放鬆,什麼都不做,徹底相信對方,敞開所有秘密讓他進入,你覺得可能嗎?”
虞藍若有所思地點頭:“沒錯,每個人都有自我防衛的機能,哨兵作為天生的戰士,這方面的警惕意識更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本來就難以快速建立,更何況涉及到最隱秘的內心世界。”
“所以啊,”修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神情微黯,搖了搖頭,繼續說下去,“後來,就有人專門暗中培養出一個嚮導職業——守夢人。”
守夢人,他們要做的就是為哨兵進行催眠,多半是輔以特製的藥劑,製造幻覺,讓哨兵快速入夢。然後發揮他們的精神力與巧妙的控制技巧,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對方夢境,在對方的夢境世界裏設置保護層,上鎖,再用暗示的方法,將通往真正潛意識的那扇門給掩蓋起來。
“這樣,如果某些大人物,遇上了深藏不露的嚮導,或者身邊被人安放了用嚮導身份做偽裝的棋子,他們提前做了保護,就不會那麼輕易就中招,敞開大腦被那些特殊訓練過的嚮導竊走機密。”
虞藍摸摸下巴,感覺越來越像某部電影裏的情節了呢,如果不是她現在正行走在一個瀰漫著濃霧,空氣中還有硫磺以及古怪腥臭味的地方,她也不會相信,燒腦科幻大片真的有一天會從屏幕變為現實,而且現實比藝術作品更匪夷所思。
“所以你剛才說的那個守護人是指——”
“想要突破防護哪兒有那麼簡單,”修思索片刻,“雖然我是黑暗嚮導,但人的夢境是最奇妙的領域之一,我也不敢肆意妄為,只能用這種試探的方式慢慢進入。一般來說,在找到真正入口的同時,也會撞上夢境世界裏最危險的生物,守夢人。”
虞藍還想進一步追問守夢人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叫它“守夢人”,卻又說可能是一種生物,這裏面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還沒等她開口,腳底下踩着的“地面”忽然劇烈震動搖晃起來,她一把抓住修,拼了命地往前跑。
“地震?火山爆發?”虞藍把以前看過的種種災難片里的情形喊出來。
修比她更緊張:“不是!是守夢人!”
“什麼?”
隨着一聲響徹雲霄的嘶吼,地面的震動幅度越來越大,虞藍跟修已經徹底無法保持直立,被翻倒的地面盪至半空,兩人大叫着被拋飛,席捲天地的颶風彷彿能將一切撕裂。
“修!”虞藍大喊,“抓緊我,別鬆手!”
修正在努力控制被颶風吹散的精神觸手,讓它們糾結成一團,緩慢靠近兩人。
虞藍抓着一根像柱子似的玩意兒,手指用力到出血,就在精神觸手即將包圍他們之際,風力變小,虞藍壓力遽然一輕,剛要安撫修,抬眸的一剎那,她看到了正朝着他們飛來的東西,瞳孔猛然縮緊。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