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風味醬牛肉
文俊夾起一塊牛肉對着光看了看，說實話他覺得這次醬牛肉的味道確實不怎麼樣。但是，人老闆都說別有風味了，那他還是再嘗嘗吧。
文俊一直覺得自己的味覺非常靈敏，他剛剛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嘗出什麼特殊風味，所以，他不怎麼相信霍白的話。當然，也有可能是，霍白自己也覺得味道不怎麼樣吃不下去，才找借口讓他幫忙解決來了。
他上高中之後就經常來霍白這裏吃宵夜。有一次幫忙試菜他提出了非常好的意見，於是，霍白就經常讓他幫忙嘗味道從而進行改進。誰讓他天生愛吃會吃喜歡吃呢。
牛肉被一臉懷疑的文俊塞進嘴裏，他嚼了嚼認真的品嘗它的味道。
之前他嘗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肉有些柴有些干，香料味有些重，味道過咸還帶着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
他覺得不好吃，甚至可以說是難吃。
現在他又仔細嚼了嚼，發現那味道好像是一股焦糊味，但是吃起來卻又沒有那種特別重的焦糊的苦味，反而有些甜，微微的苦又帶着說不上來的甜。牛肉的最底下用牙齒咬下去，還會有種咬薄脆的感覺。
那一塊的肉焦焦脆脆略微有點彈性，味道不咸不淡剛剛好，還有着濃郁的肉香味和孜然芝麻的味道，越嚼越覺得好吃，咽下去之後滿嘴肉香里還有一點點的焦甜味。
大概……這就是霍老闆所說的特殊風味吧。
“嗯……”霍白看着皺着眉正在想着什麼的文俊，抬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涼茶。
“老闆……你放了什麼？”文俊再一次夾起一塊牛肉對光看了看，然而，他並沒有看出什麼來。隨後，他又湊上去聞了一下。
“焦糖。”霍白拿着筷子夾起一片牛肉塞進嘴裏，文俊恍然大悟，“焦糖？那難怪了！”
他的眼睛開始發亮，不再如一開始那樣黯淡。
“可是，這牛肉大部分地方的味道，都……嗯……比較難吃。”文俊低頭看着那盤子醬牛肉，猶豫了一下，盡量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霍白咽下牛肉又喝了兩口涼茶，“確實難吃，不過我還可以再做幾次，不着急做不好。”
文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那這一盤子怎麼辦？都失敗了啊……”
霍白放下手裏的筷子，“那又有什麼關係，不是這次失敗，也不會有牛肉最底下的那塊味道了。下次再做我就知道怎麼避免失誤做的更好吃。”
“嗯……牛肉里夾一點肥的，也許口感會更好。”文俊拿過一邊盛着涼茶的杯子喝了一口。
“老闆，你做新菜會失敗幾次？”不知道為什麼，文俊突然問了霍白一個有些奇怪問題。
“很多次，多的我數不過來……”霍白笑笑。
“你做飯那麼好吃還會失敗啊……”
“會，為什麼不會。”
“失敗了，不會覺得自己的努力都白費了么……”文俊低着頭，霍白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不會覺得……”文俊後面的話剛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霍白站起身重新給自己繫上了圍裙，“不覺得。”
“……哦……”隨後，文俊一個人低頭坐在凳子上沉默。
時間到了，老周他們來了。
“今天是亂燉啊？”黑蛋提前給自己拍了灰，一個健步沖了過來探頭看今天的菜色。看見一邊的電飯鍋和大鍋里的配菜他興奮的回頭喊到：“兄弟們今兒有菜有肉，米飯管夠！”
“你今天到是自覺啊……”胖子走過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黑蛋。
黑蛋不理胖子，轉頭拿過放在一邊專門用來裝飯的大盆子把電飯鍋里煮好的飯盛了出來，兩手端去了桌子上。
“霍老闆，你這零時工又走一個啊？”一個黑瘦黑瘦的人穿着暗色背心在桌子前坐下，他抬頭看了一眼端着大鍋走過來的霍白問道。
霍白點點頭，“時間太晚了。”
“嗯，也是，這麼晚下班，人一個小姑娘也危險。”
也許是今天白天的任務非常重，老周一行人從進來到準備離開都沒怎麼說過話。
工友們吃完飯三三兩兩的離開了，往常帶頭離開的老周今天卻留在了最後一個。
“老霍……”老周一張黝黑和臉上滿是無奈，“過兩天我兄弟家娃子要過來，你再多拿個碗吧……”說完他就皺着眉頭一臉悶悶不樂的離開了。
收拾完殘局，霍白正坐在凳子上休息，就看見文俊走了過來。
“霍老闆，手機能接我用一下么……”
“可以。”說著他掏出手機遞給了文俊，“謝謝。”
拿到手機的文俊，轉身走回了座位。他坐在凳子上盯着手裏的手機看了一會兒，手機屏幕是黑的，隱約能在裏面看見他那張熟悉又陌生的無精打採的臉。
他伸出手指點開了手機，登錄了他的社交軟件。剛登上，手機就開始瘋狂亂響。
手機里傳來的鋪天蓋地的消息提示音，屏幕上每一個頭像之後都跟着許多標誌着未讀信息的紅色小紅點。
文俊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向霍白藉手機，他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不敢落下。
猶豫了一會兒，他點開了第一條，沒一會兒是第二條，接着是第三條、第四條……就這樣，文俊安靜的看完了所有未讀信息。
看完那些信息，文俊退出登錄。接着他點開通話按鈕，按下了早就爛熟於心的號碼。
按下綠色的撥號鍵。
“嘟……嘟……嘟……”一陣寂靜過後，手機里傳來的是等待接通的聲音，“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這時，一旁突然響起來的音樂聲，夾雜在等待通話聲中一起傳進了文俊的耳朵。
文俊抬頭，看見了不遠處藏在路燈背後，一臉懊惱按掉了手機鈴聲的父親。
文俊的父親握着手機走了過來，尷尬的對霍白說道：“老闆……來，來份夜宵。”然後，他又故作輕鬆的看向文俊，“兒子你也來吃夜宵啊……”
“老闆，給我爸炒份牛肉河粉。不要辣，不要胡蘿蔔。”
文俊的父親沒有說話。他把不再響的手機塞進口袋，在褲子邊上擦了擦汗濕的手心，就和文俊坐在了同一桌。
沒一會兒，霍白就端着牛肉河粉過來了，“老闆，有沒有例湯？”文俊的父親接過盤子問道。
“有，紫菜湯。”
“那能加點海米么？嗯，再來點泡菜？”文俊的父親提心弔膽的跟在文俊身後大半天，他是真的有些餓了。
“稍等。”霍白轉身去拿泡菜和湯。
給文俊父親上了小菜和例湯之後，霍白就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給了父子二人。
“噠――噠――噠――！”清脆的高跟鞋聲傳來，是昨天早上靠在他雨棚上抽煙的那個女人。
女人剛想說話，就被霍白抬手制止了，他看了一眼身後坐在大排檔你沉默相對的父子二人。
女人愣了一下，隨後，她放輕了腳步聲走了過來，“老闆，有什麼吃的？”
霍白回頭，“炒麵、炒飯、炒年糕、炒河粉、麻辣燙、小炒、砂鍋、燒烤，一般大排檔賣的我都賣。”
“那……就隨便來一盤下酒菜和兩瓶啤酒吧。”女人拉過兩張凳子，一張坐着一張擺在了自己面前，她伸手點了點，“我坐這吃。”
霍白挑眉，“好的。”
燈光下的文俊和他父親坐着，還是一句話也不說，文俊的父親在吃河粉，文俊看着。
“對不起……”
吃着河粉的文俊父親愣住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他正對面的文俊。“沒事兒，沒事兒……”文俊的父親眼眶微微發紅，他笑着說到，只是聲音有些發抖。
“爸，我想復讀一年。”
“好。”
“媽和姐呢。”
“熬夜不好，就讓她們先回去了……”
吃完最後一口牛肉河粉，文俊和他的父親一起站了起來，“回家吧。”
文俊點點頭，“回家。”
“老闆，謝謝。”離開前，文俊把霍白借他的手機還給了他。
“不客氣，新品出來還來嘗么。”霍白看也沒看，直接拿着手機塞進了圍裙的口袋裏。
“來。”文俊點頭。
坐在凳子上喝酒的女人目光幽遠的看着父子二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這孩子真幸福……”
“呵。”下一秒女人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笑了一會兒，她又突然沉着一張臉拿着酒瓶和放下酒菜的碟子去大排檔裏面坐了下來。
她坐着的正是之前文俊坐着的位置，之後的時間女人一句話也沒有，一個人沉默的喝酒吃菜抽煙。
霍白站在灶台前準備着今天要賣的早餐。
四點半，來了第一個買早餐的客人，隨後來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四點四十左右，霍白準備的材料已經差不多快用完了。
“老……老闆，來，來……來……呼，呼……呼……”一道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突然傳來。
月半撐着膝蓋，用力的喘着粗氣，霍白給她到了一杯水，“怎麼了？”
月半接過水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霍白的問題，“謝，謝……呼……謝……”
“來三份早餐，一份放辣，一份香蔥，一份什麼都不加，打包帶走。”月半終於喘勻了氣，她看了看霍白今天賣的早餐說道。
霍白接過水杯，給她拿了三份早餐，他今天賣的是糍飯糕。
月半接過打包袋付了錢就走了，這時候的時間也到了霍白結束營業的時候。
轉身，那個坐着的女人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原地留下了一杯塞滿了煙頭的一次性塑料杯，幾個空酒瓶一個空盤子和一張被壓在盤子底下的紙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