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若受傷的人是白址……這可不就是一個簡單的事故了。職業選手們視手指如生命,要是這命脈被磕碰到了,輕則影響到操作敏感度,重了可就是含恨退役了。
顧月白顯然也想到了這一茬,但是她的神色沒有太大變化,儘力安撫裏面的人:“別擔心,馬上聯繫救護,你們可以挪動這個板子嗎?”
她說的是連在天花板上砸下來的擋光牌,這物件大且笨拙,今天早上來時,韓煜就看他們花費了不少功夫才安裝上去,如今幕布一塌,這牌子也跟着倒了下來。
“裏面動過了,太重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從側邊……嘶……側邊可以爬進來,幫我們把人帶出去。”
韓煜飄起來的心半落了下來:“白址,白址你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就算在這種情況下,白址還是找着條件貧他一句,“不放心白哥?那就自己進來看看啊。”
他在攝影過程中,本應該站在最中央的白址,先是聽見天花板上傳來一聲令人牙酸的動靜,不同於攝影機帶着慵懶意味的咔嚓聲,這響動細微且叫人聽起來難受。白主播那是什麼人?他身經百戰,應付各種奇怪場面也有些經驗了,只以為是耗子鑽進了上頭,連眉毛都沒跳過半下。
可那聲音卻不肯放過他,嘎吱嘎吱地綿密地啃在他心頭,白址藉著換造型的動作向上抬頭看了眼,正巧瞅見了遮光板搖搖欲墜的晃動殘影。
“不好不好。”白址當即放下道具,朝攝影大哥那兒跑去,“你們的這個架子好像有點不太穩……”
也就是在那時,最後那半個字白址還沒說出口,就眼睜睜看着作為後台支撐幕布的立架終於不堪重負,轟地一聲塌了下來,激起半場的塵煙。有人反應迅速,拿着不知何處來的大風衣朝白址手上一撲,兩人就着這個力道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過了朝他原來所站的位置倒下來的那一根鐵支架。
白址馬上反應過來了,仔細一瞅抱着自己滿地打滾的人,當即嚎起來:“誒!小伍哥,你就是燈光師小伍哥對吧,哎呦真是謝謝您了……”
伍燈光師為了保護這位電競選手,不惜挨了一鋼筋,本來就疼到扭曲的面龐,在聽見這頓不知所謂的嚷嚷以後,扭曲得更厲害了。白址從他懷裏掙開來,一扭頭瞅見小伍哥小臂上被砸出個大紅印,如今泛起了紫紅色澤,嚇得面色一白。
那一下,要是打在自己身上,怕不是自己把三魂七魄給砸出家了得。
白址不知道這位燈光師到底哪兒來的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但小伍哥的確算是挽救了自己的職業生涯。白副隊從後背上撩起衣服,才知道方才被拿來護着自己的那件衣服,是韓煜拍攝時的黑色風衣道具。
“有鋼筋嗎?小塊長條的那種?”白址對着其餘幾個也被困在裏頭的工作人員問道。
奈何那些夥計們都是貨真價實的實習生,跟着攝影棚長見識的,沒被嚇懵已經是心理素質過關了,哪裏還知道白址在說什麼。白址毫不客氣的把那廉價風衣抓了個角一撕,扯下一個長條,就聽見外頭傳來了顧老闆的問話。
顧月白總有一種能力,讓旁人瞧見了她,就覺得有了主心骨。
白址找個地將小伍哥擺好,挑了根還算乾淨的鐵條塊,在衣角擦拭兩下,用來固定住那被砸出了凹痕的手臂。
那邊的顧月白已經尋了個地方鑽進來,她背後居然還跟着韓煜韓隊長,白址見到他后大喜:“來來來,老韓,幫我一起固定住,小伍哥被砸到了,我怕影響到骨頭。”
韓煜沒有多話,忙過來替他搭手。
“你們兩個,去把這個板子搬走。”顧月白拍了拍腿上的積灰,已經進入管理者模式,對剩下三五個被困在鐵架堆里的無辜人士發號施令,“我能鑽進來,說明這地方也能出去,不要太擔心。”
小伍哥疼得在地上直抽抽,白址雖然有時說話糙了些,卻也到底是個細緻的人,知道自己手法不過關,只能繞過那些受了傷的地方,小心地固定住了小伍哥的手。韓煜插不上話,只能幫着摁住手臂,避免造成更多的傷害。
顧月白環視一周,沒看見可以暫時安置的地方,又瞧了眼伍燈光師的手臂。
“有點嚴重,等救護車來了再走。”她最後安排道,“這邊還不太安全,你們兩個……”
“上面的板子已經倒得差不多了,我包里有帶遮陽傘,你們先拿着這個擋一下。”顧月白也知道自己的勸不走兩個人的,只能臨時想了這麼個法子,讓他們可以稍微安全些地待在這塊區域裏。
韓煜默默接了過來。
顧月白的眼神從韓煜那兒劃過,終於還是說道:“我先和這幾個員工出去,一會醫護人員來了,叫他們來搬人。”
“好,”韓煜望向她,“注意安全。”
“是你們要注意才對。”顧月白很是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旋即抽手離開了危險區域。原本隔絕了內外空間的地方已經被搬出通道,她領着剩下那些只受到輕微擦傷的臨時工們先行離開。
韓煜則撐起傘,將白址、小伍哥與他自己攏在極小一塊區域裏,避免了零碎物件掉下來砸到他們。
“你看上去就像是黑社會老大的跟班。”白址居然還忙裏偷閑,對他說了這麼一句。
韓煜戴着遮光眼鏡,又穿了一身黑,還不怎麼愛笑,竟然真有些符合這種形象。
像這種等級的調戲,韓煜早就百毒不侵了,只從口袋裏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白址。
小伍哥那疼的勁頭是怎麼也緩不過來了,他猙獰着臉,連連抽氣,還是掙扎地說道:“我……我一直是你們Code戰隊的粉絲……”
白址一拍小伍哥沒有受傷的膝蓋,恍然大悟:“原來是看上了我的色相,伍哥,這大恩大德我心領了,只要你一句話,以身相許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該感天動地的氣氛,還未開始醞釀便消散了。
“你……噗……”伍燈光師居然也苦中作樂,和他一起笑了起來,“當時我就在想,魔術師年紀輕輕,可絕對不能受傷啊。”
白址看着他的眼睛:“就算這樣,你衝出來擋刀也是不對的,萬一砸下來的不只是一根支架呢?”
支架本來是很輕的,可也遭不住下沖的勢頭過猛,砸那兒都會輕易起一道痕迹。
這次的拍攝,想必要不了幾天就會上新聞了,白址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慶幸自己沒有被事故影響,還是擔心小伍哥的傷勢。而韓煜站在他們背後,安靜地就如同一尊守護神,該發聲時也沒有半點聲音。
小伍哥卻問道:“我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不知道能不能換來個簽名什麼的……本來就打算在拍攝以後來要的。”
“簽簽簽。”白址簡直要對這種苦難之中不忘追星的精神肅然起敬了,“回頭好好治療,我一年簽十個百個給你都不是問題,這算什麼要求嘛……”
小伍哥難得忸怩起來:“其實我更想要韓隊的簽名……”
白址:“……”
當背景的韓煜:“……”
“他敢不給嗎,”白址咬着牙根獰笑道,“韓隊這傢伙可好安排了,一定給你弄到。”
被安排的本人站在他白哥身後,眼皮狂跳,卻還是憋住了滿肚子的話。
要不了多久,顧月白就帶着一群醫務人員衝進了這塊小地方。小伍哥的手臂傷口已經裂開,儘管血流得不多,可看上去凄慘效果滿分。一名白大褂看着他手臂上的“固定支架”,一時驚呆,問道:“這是誰幹的?”
蒙古大夫白址瘋狂舉手:“是我是我,是不是應對得很及時?”
“阻塞血管,妨礙傷口,”白大褂的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這應對還不如沒有呢。”
好在顧月白面子大,小伍哥被一頓折騰后,終於享受到擔架抬走的待遇。他離開之前還不怎麼安分,趴在架子上對白址隔空喊話:“簽名!別忘了簽名!”
“好——的——”白址業務熟練地回應,“落不下你那一份,放心吧。”
韓煜收起雨傘,交還給顧月白。
顧老闆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秘密暗號,接過傘后對韓煜問道:“白址都答應了多少事情?就一個簽名,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韓煜眼皮跳了下,哭笑不得。
“誒,你怎麼也受傷了?”方才兵荒馬亂,顧月白沒細看這個自己背後的小尾巴,現在場面已經穩定下來了,一撇眼就看見韓煜臉上留了一道小傷痕。
韓煜似無知覺,把自己的臉頰摸了一遍,莫名道:“啊?”
“你們個個都這樣,不愛惜大好皮囊,真的是……”顧月白也不知道是在抱怨他,還是另一個人,伸出手來朝韓煜的傷口上摸了一把,“在這裏,待會拿個創可貼收拾一下。”
“喔,好、好的。”韓煜整個人僵硬成了法式長麵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