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策略
龔宇澤現在才意識到。大碗遲的這個稱號,果然名不虛傳。
對面的這個遲健每次用碗裝進多半碗的包子皮兒,然後,再灌上半碗水。狼吞虎咽,瞬間下肚。
不知不覺中,遲健面前已經摞起了好幾個籠屜。
觀戰的領班湊上前數了數:“天哪,15分鐘已經吃了30個包子了。”
遲健的上司李雲忠,得意地走過來,湊到近前拍起了手,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說:“這大碗遲的外號可不是白來的,確實有實力!”
領班這時又把頭轉向了龔宇澤。帶着滿臉職業性的微笑數了數龔宇澤面前的籠屜:“先生,您吃完了14個。”
聽到這個數字,滿臉放鬆的遲健鬆了一口口氣,把後背貼到了椅子上,對着龔宇澤說:“差這麼多啊?要不你也別難為自己啦,直接放棄吧!”
兩個人就都停下了手。遲健抽出紙巾,慢悠悠的擦了擦眼鏡。然後虛起了眼睛,看了看旁邊穿着珍珠灰職業套裝的領班。
這表情好像在為自己拉一個同夥,不過他也知道,一個飯店的領班是不會得罪任何一個客人的。
於是他又轉回了頭,看着自己手邊這一摞高高的空籠屜。
這些籠屜在他看來,閃耀着金子一般的光輝。因為這象徵著他的成就。
突然,龔宇澤開口說話了。
他並沒有對遲健剛才的狂妄和對自己的不屑表現出憤慨。
而是用兩個手撐着桌子向前探了探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用的這個辦法……好吃嗎?”
問完這句話,龔宇澤的眼睛死死盯着遲健,等着他的回答。
遲健無論如何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一時詞窮,故意問:“你!什麼意思?”
龔宇澤看到遲健有點囧,就露出了笑容:“我那麼吃,特別香!”
說著咂了一下嘴,好像在回味剛才口腔里剛剛咽下的那些包子:“就算我只吃了14個,也香得要命!”
龔宇澤不再抬頭看遲健的反應,而是手裏又拿起一個小籠包。悠閑而輕巧地蘸了一下桌上的辣醬:“如果我吃着吃着覺得味道膩了,那我可以一會兒蘸點醬油,一會兒蘸點辣醬。”
他把蘸完辣醬的包子,一下子扔進嘴,邊嚼邊說:“嗯,這真是一種樂趣!”
面對龔宇澤這個表現,遲健有點兒不知所措,他開始心煩意亂,他坐在那兒,從腳尖到腳跟不停的顫動着。帶動着桌布也一起抖動。
遲健蓬亂的眉毛,微微一挑:“樂趣。哼!你沒搞錯吧?這是比賽!”
他毫不客氣地用食指直接指着龔宇澤:“你要是想在這種場合找樂趣,那,估計你得輸得體無完膚了。”
龔宇澤沒有接話。其實他已經覺出胃裏有一些飽脹感,他完全不知道,如果再吃下去,自己所說的那種樂趣,還有沒有?
那天挑戰魚香肉絲蓋飯成功以後,回公司的路上,
他記得林甦文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大胃王雖然看起來很簡單,就是用嘴吃。
但實際上分為兩種。
林甦文給自己舉例,30分鐘吃八碗魚香肉絲蓋飯,叫做快食賽。
還有一種,就是規定的時間,在這個時間裏,看誰吃得多。
這兩種看起來很像,但其實完全不同。
這兩種就像長跑和短跑的區別。
當時林甦文說到這個比喻,讓龔宇澤一下子就明白了。
確實,長跑和短跑的訓練以及策略是完全不同的。
短跑需要優秀的爆發力。而長跑,不用說是更需要耐力的。
同樣,大胃王比賽的時候,一定要知道對方是善於哪一項。並以此來制定策略。
龔宇澤把思緒又拉回了眼前。
他開始思考,面前這個遲健,他如果五分鐘能吃下60個魚丸的話。一定是擅長快食!
也就是說,他會隨着時間的延伸,變得越來越沒有後勁兒。
想到這裏,他喝下一小口冰水,開始想着下一批包子要蘸什麼調料。
他剛把蘸了辣醬的小籠包,送進嘴裏的時候。
發現遲健的速度,明顯的減慢了下來。
龔宇澤心中暗喜:“難道,真如我所料,他的後勁開始不足了?”
在一旁喝茶觀戰的劉虎和龔宇澤同時看出了遲健的變化。
劉虎衝著遲健努了努嘴,又回頭對李雲忠說:“這小夥子吃不動了吧?”
“哪能呀?人家五分鐘吃60個魚丸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領班數了數遲健面前的小籠屜,抬頭對着大家彙報:“這位先生,已經吃了40個。”
話音剛落,遲健停住了筷子。皺着眉,艱難地咽下了嘴裏的那個包子。
龔宇澤意識到,他好像已經到了極限。
這時的遲健,艱難地端起了碗,揚起頭,幾乎是把碗裏的包子皮兒連干帶稀倒進嘴裏的。
這個動作還沒有完成,他就啪的一下,把碗放到了桌子上。剛才高昂的頭顱猛地往下一垂。因為動作太猛,把眼鏡震到了碗裏。
兩個眼鏡片兒,被水浸透,緊緊的貼在了包子皮兒上。
沒了眼鏡的遲健,閉上了眼睛,他的滿臉都是汗,兩條鼻涕一長一短的向著嘴唇蠕動着:“哎呀,我的眼鏡,眼鏡呢?!”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來。
領班溫柔地對他說了一句:“在您的碗裏。”
龔宇澤看遲健這個狼狽的樣子,心裏確定了一個想法。
他能肯定,遲健已經到了極限。
他準備開始加速了,要追趕上來。
龔宇澤還是用剛才的方法,但明顯的速度提高了很多,他的嘴在不停的嚼着,兩腮鼓鼓,眼睛圓睜。
遲健被龔宇澤的表情嚇了一跳。他剛帶好的眼鏡又差點滑了下來。
這時的龔宇澤已經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加速上,他覺得這個嶄新的世界向他敞開了懷抱。
同時眼前的這個遲健則在遁逃。
他覺得自自由了,他做好了準備,再過一會兒他還會更快。
因為一個人在全力以赴比賽的時候,是沒有時間感的,他的成就會像一聲響亮的號角,驚醒對面的這個大碗遲!
人們,目光都集中在龔宇澤身上的時候,
這時,對影軒的門突然被打開,門口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鶴髮童顏,身材略顯消瘦。穿了一件暗藍色綢衫,一頭長若流水的銀絲,無風自舞。睿智的眼眸閃着光芒。清冷的身影,彷彿不是來自這個世界。
這個老人的身上散發著清冽的寒氣,好像靈魂裹上厚重的雪裝,不透一絲溫潤。
來人緩步向裏面邁進來。當所有人都在詫異的時候,領班驚訝地喊了一聲:“譚爺?!”
這位老人衝著領班微微一笑。領班這時已經走到了老人身邊。
領班並沒有點頭哈腰,沒有伸手攙扶。也沒有給他介紹其他客人。
領班只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但是她給龔宇澤一種感覺,彷彿這個面目清秀,極具職業素質的女領班哪一樣都做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