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終章（3）生死之約

“你說什麼？”

時非正停住了手中的毛筆，抬頭看向了前來傳話的管家。

管家戰戰兢兢地複述道：“回王爺的話，江南鎮總兵，徐志傑徐總兵登門求見，眼下就在門外候着呢。”

時非正有些意外。

流川曾經暗中向時非正彙報過，徐志傑向時非清行了贈劍之儀，是毫無疑問的時非清的鐵杆支持者。就連徐志傑這次進樂安府接受時問政檢閱，實際上是要帶一千兵馬隨時照應身在土木堡的時非清和顧盼兮一事，流川也一併告知了時非正。

因而，在這個節骨眼上，時非正覺得，徐志傑會主動來拜訪自己，實在非常蹊蹺。

難不成，是顧盼兮又有所圖謀？

一想到這個可能，時非正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跟顧盼兮過招，對他來說，倒是一種難得的消遣，既刺激，又充滿趣味性。即便顧盼兮不主動找上門來，時非正也希望能找機會追過去出招，看她怎麼應對。

簡單思索了一下，時非正就果斷答應道：“好。徐總兵遠道而來，本王還不曾跟他一起用過飯，既然徐總兵主動上門了，本王就做個東吧。去接徐總兵進門，然後吩咐廚房，準備一些酒菜，好好款待款待徐總兵。”

“是！”

管家躬身一喏，然後就倒退着出了時非正的書房大門。

時非正又拿起毛筆，繼續抄寫着《心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哼，這句話，真是常寫常新啊。”

……

“副帥，現在取消計劃，也還來得及。”

李雲龍有些擔心地看着顧盼兮，勸道。

顧盼兮咧嘴笑了，反問：“怎麼，雲龍，在你小子眼裏，本帥就那麼吃不得苦，經不住考驗？”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小飛自己不敢過來跟我說，所以要你來幫他做說客了。”

被顧盼兮一言點破，李雲龍都替顧岳飛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臉，說道：“副帥，小飛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顧盼兮聳了聳肩，說道：“本帥知道小飛在想什麼。放心吧，本帥心中有數。這個計劃，必須執行。”

李雲龍撥浪鼓一般搖頭，“副帥，這個計劃實在太過危險。真的要執行，你大可選擇其他人充當人質，何必自己親自上陣呢？例如屬下，例如小飛，都可以啊！”

顧盼兮的面色立刻變得嚴肅無比，鄭重其事道：“一來，本帥絕非那種可以輕鬆犧牲其他人性命，自己安坐後方的性子。二來，你們兩個，不，在這整個梁山山寨之中，夠分量去實行這個計劃的人，唯有本帥和老將軍二人。本帥不去，難道還能讓老將軍去么？”

李雲龍遲疑了一陣，儼然是還要再勸，顧盼兮卻抬手止住了他，說道：“夠了，雲龍，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個險，本帥必須要冒。這個計劃，本帥必須要執行。”

顧盼兮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李雲龍自然不好再勸，只有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幫助顧盼兮做好最後的準備。

一切準備妥當后，顧盼兮推門而出，發現狄丹青、顧岳飛、木綰綰、白素素、狄雲溪、冬梅、鐵木子、魯矮子、柳青煙、夜鶯、末藥等人，全都守在門前，顯然是在等待她出來。

看見人這麼齊，陣仗這麼大，顧盼兮故作輕鬆地兩手一叉腰，笑道：“喲，這是要列席歡迎本帥離開？臨別之際，還要騙本帥的眼淚，你們就不怕本帥被看出破綻？”

眾人無言，他們實在想不通顧盼兮的狀態，竟然是這麼輕鬆樂觀，渾若無事人一般。但就這份氣魄和意志力，他們就對顧盼兮佩服得五體投地。

狄丹青率先抱拳說道：“夫人實乃女中豪傑，老臣佩服得五體投地。要讓夫人孤身沖入敵陣，身冒奇險，老臣反倒安坐在這梁山山寨之中。光此一點，老臣就感到無地自容啊！”

“老將軍，你這就太誇張了。”

顧盼兮擺了擺手，說道：“這個計劃本就是我提出的，由我來執行也是最恰當的，你還要坐鎮在這個梁山之中，指揮之後的全部行動。真要說起來，是老將軍你要承受的壓力更大，本帥反而是躲到前線安享清閑了。你老人家，有什麼好無地自容的呢？”

狄丹青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顧盼兮還顧着安慰自己，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狄雲溪和冬梅齊齊走到顧盼兮跟前，一人抓住她的一隻手，誠懇地祝願道：“夫人，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這是肯定的。本帥吉人自有天相，你們無需擔心。”

顧盼兮拍了拍心口，扭頭就看到一臉不快地縮在角落的老鐵，嘴角一歪，問道：“怎麼，老傢伙，你徒弟都要去親身涉險了，你都不知道上來送送行，說幾句好話？”

鐵木子將臉別過一邊去，不滿道：“有什麼好送行，有什麼好說豪華的？你這個臭丫頭喜歡送死，難道為師還能攔得住？就你那臭脾氣，做出的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你愛去就去吧，別回來了！”

真是個老小孩啊……

顧盼兮苦笑着走近鐵木子，攬着他的肩膀，開玩笑道：“老鐵，你這個時候鬧彆扭，就不擔心日後我真的回不來，你再也沒有機會，跟我說幾句出自真心的實話？”

鐵木子立刻瞪大了兩眼，朝一邊一連吐了幾口口水，轉過身來嚴厲道：“呸呸呸！誰准你這個臭丫頭胡亂說話的？給為師吐口水重說！”

“吐口水就免了，太臟太丑，重說就重說吧。”

顧盼兮緊緊地抓住鐵木子已經有些枯乾的雙手，誠懇地說道：“老鐵，你放心，我，顧盼兮，一定會，絕對會，活着回來的。”

鐵木子長嘆一口氣，這才無奈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顧盼兮的承諾。

擺平了鐵木子這個老小孩，還有顧岳飛這個真小孩，顧盼兮探頭探腦地找了一陣，才看見了躲得遠遠的顧岳飛。

顧岳飛想了想，輕快地走到了顧岳飛跟前，問道：“小飛，怎麼，不想跟姐姐道別么？”

顧岳飛跟鐵木子迴避的態度不同，他始終直勾勾地盯着顧盼兮看，這架勢，似乎不從顧盼兮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是決不罷休的。

顧盼兮知道這次要糊弄顧岳飛不容易了，決定不再像以往哄小孩一般糊弄顧岳飛，而是將他當做一個獨立具有判斷力的人來對待。

“小飛，你很擔心姐姐的安危，所以反對姐姐如此冒險。你的心意，姐姐都明白，也很感激，但你也應該知道，這個計劃，姐姐必須實施。這是為了你的非清大哥，也是為了整個大武。”

流川咬了咬牙，從懷中抽出手札，唰唰唰寫下一行字：萬一你出事了，那在病榻之上的義兄，又該如何呢？

顧盼兮愣了一愣，沒想到顧岳飛竟然會用時非清來壓他，晃神之際，忍不住想，這小子確實是長大了，就連談判的技巧都成熟了不少。

這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吧？

顧盼兮咧了咧嘴，搓了搓

顧岳飛的頭，說道：“你的義兄如果醒着，一定也會贊成姐姐的決定，支持姐姐的行動的。”

顧岳飛不服氣，又寫道：不會。義兄如果醒着，他絕不會讓姐姐做這件事，義兄會親自去。

顧盼兮光是看見顧岳飛這麼想，時非清的身影，就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活躍了起來。

無恥女人，你真是胡鬧。

那個王九蛋，十之八九會這麼說吧？

顧盼兮的嘴角止不住揚了起來，心中湧出了一股暖流。

“小飛你說得對，如果非清還醒着，他絕對不會讓姐姐去，而會選擇親自去。正因如此，這一次，姐姐才更加要去。這一次，輪到姐姐來守護他，守護你們了。這個計劃，不成功便成仁，無論如何，姐姐都要做成！”

顧岳飛深呼吸一口氣，良久，才又在手札上寫下一句：姐姐，小飛不會再攔你。但請你時刻記得，這裏有很多人牽挂你。絕對，不要在任何時候，為了確保計劃能夠成功，而選擇犧牲自己。義兄即便能被鐵神醫救活，但他也絕不會因為自己苟活而感到快樂、幸福的。沒有了你，義兄寧願去死。

這一句話，直擊顧盼兮的心臟。

這個小子……

顧盼兮睜大了雙眼，驚訝之情，藏都藏不住。

這個小子，看穿了我的最終打算？

顧岳飛一雙眼睛睜得很大，清澈的眼眸之中，閃爍着一種顧盼兮以前從未察覺到的光芒。

顧盼兮在設計這次計劃的時候，偷偷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即便犧牲自己，也要保證計劃順利完成，讓狄丹青帶領大軍，制服時非正，救出時問政，控制時非道和時非明。這樣，幫時非清解開斷情草毒的必要藥引就到手了。

到時候，鐵木子很有可能會因為顧盼兮的身死而狂怒，甚至會想一走了之，但他明知道顧盼兮的最大心愿是救活時非清，就斷然不會在顧盼兮死後，對她這個遺願置之不顧。

時非正和時非篤能夠除去，大武能夠保住，時非清能夠救活，所有事情，都能圓滿地繼續下去，唯一的犧牲，只有她顧盼兮一人。

顧盼兮覺得，這是她仔細考慮過後，能推導出來的，最為完美的計劃。所以即便明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她還是義無反顧。

但此時此刻，她的這個小心思，卻被顧岳飛看穿了。

這個一直以來，在顧盼兮眼中，還是那個懵懂、天真和善良之間，夾雜着因為艱難求生而沾染來的市井氣，縮在衣櫃之中，伺機襲擊時非清的流浪小孩的人，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看穿了自己的佈局和考慮。

我是不是應該臭美一下，說一句這是近朱者赤的結果？

顧盼兮越想越是有意思，竟至於有些出神。這就讓苦苦等候她回應的顧岳飛，更加不滿了。

顧岳飛甩了甩手中手札，弄出嘩嘩亂響，當做催促，那意思，分明是：

“顧盼兮，你給本弟弟嚴肅一點！”

顧盼兮又想笑了。

“好好好，小飛，姐姐答應你。無論什麼時候，姐姐都會將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絕對，不會為了保證計劃順利，而選擇犧牲自己。這樣你滿意了嗎？”

顧盼兮笑得很是慈祥，那種七十歲看遍風雨飄搖、兒孫滿堂的老奶奶才能歷練出來的慈祥。

顧岳飛終於點了點頭，然後伸出右手。

還不等顧盼兮反應過來，顧岳飛，已經豎起了自己右手的尾指。

這一次的約定，關乎生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