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得好事!
182.你幹得好事!
洪葉突然發現,他們正身處一片凄涼空曠的墳地,四周皆是令人陡感恐懼的墳墓,以及汩汩作響的暗流陰溝!她的心猛地抽搐起來!一對曠世男女經過蹂躪的感情,背景又襯着寥廓昏暗的墳場,漫過腳踝的連天衰草,黑沉沉無涯的天際,白茫茫無邊的迷霧,真是好不悲愴好不荒涼!是命中注定嗎?他們將會象孤魂鬼影一般地分手?
驀地,古運含扔掉煙頭,急切地說:“洪葉,你罵我吧!打我吧!我什麼都接受!我認識了你的丈夫,才知道你曾想為我放棄什麼……我不值得你這麼做!我也不配!祁……祁廠長,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比我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洪葉並未被這一番話打動,恰好相反,她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了,由於一時的驚俱和感情衝動,渾身竟然起了雞皮疙瘩。她勉強忍住內心的厭惡,皺緊眉頭問;“我關心的就是這個,你本該遠離我的生活,怎麼反去接近我的丈夫?古運含,你究竟安的什麼心?難道非要把我逼上絕路不可?”
古運含一聲不吭,頹然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來,他憂悒的眼神迷茫地望向她,瘦削的肩膀窩着扁平的胸脯,雙手拘束地擱在自己膝蓋上,象是戴着一隻無形的鏡銬。
“洪葉,不是你說的嗎?希望我能幫幫你的丈夫……我想,我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了!所以我,我就不顧一切地去應聘……我和祁廠長談了很久,談得很投契。他欣賞我,也贊成我的銷售方案,還給了我很大的決策權……洪葉,我會把所有的關係戶都利用起來,我有把握,能替絲綢廠賣出積壓了好幾年的綢子!只要完成了這項工作,我馬上就離開廠子,離開你的生活,永遠永遠不再跟你們見面……”
“哼!”洪葉突地挺直身子,斜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跟到白水湖來?難道這也是你的工作嗎?”
古運含又點燃了一支煙,默默地抽完,煙霧籠罩着他清瘦的面龐,那張臉顯得朦朧模糊。他垂下眼瞼,嘎聲說:“祁廠長讓我來的,他說這也是一項重要的公關活動,我來可以認識很多新朋友,或許今後能派上用場。我還聽他說,你有事不來了,所以,我就……沒想到,你還是趕來了,而且還……唉,洪葉,我明白,我給你帶來的麻煩夠多了!我本想,今天晚上就走……”
她不想再聽他的任何解釋,不想!她只要他離開她,她不想再見到他!洪葉本能地握緊雙拳,朝他逼近一步,冷冷地說:“那你為什麼還不離開?為什麼你還在這兒?你留在這裏,就是一個活證,只會讓我丟人現眼,讓我想起那些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我們根本就不應該認識的!難道不是嗎?”
古運含抬起頭,震驚而又悵然地望着她,望着這個憤怒的女人,他也不認識她了!他的嘴唇神經質的抖顫着,清澈的眼中燃起兩團哀憐的小火苗:“唉,洪葉,我留下來,是想來找你求得寬恕。你別再恨我了,我受不了……生活本身已經很殘酷了!我們又何必要互相折磨、互相殘殺、互相憎恨呢?真的,求求你,把我忘了吧!過去的已經過去,難道,我們就不能成為普普通通的朋友嗎?或者,只要你高興,我就做你的情人也行啊!真的,我可以做到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決不妨礙你的生活,而且,又能彌補你生活中的缺陷……洪葉,就讓我們的感情象那天幕上時隱時現的星星一樣,留下淡淡的但卻是永久的光輝,不好嗎?不好嗎?”
洪葉望着這個情緒陰陽不定、變幻莫測的男人,心頭又泛起一陣遭挫的痛苦……呵!她還以為自己的感情冰清玉潔、不同凡俗,以為自己是在追求人間最神聖和高尚的東西!沒想到她壓根兒認錯了人!認錯了人!這個輕而易舉就使她生命第二次燃燒的男人,原來也是這麼庸俗低級!她還以為,她是在用她的真心她的至愛她的女性柔情,在溫暖一顆浪跡天涯的心,這份感情是如此的無私、寬廣、深邃和獨到,不料想,他卻將此至情與委瑣低下、流俗不堪的通姦混為一談!哈,這不是毀滅性的悲劇是什麼?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就讓這一切隨風逝去吧!
“你走!”她雙腿沉重而又堅決地逼近他,目光噴火地說,“你這條斷了脊梁骨的癩皮狗!你要是還有種,就自己從絲綢廠滾出去,滾!從哪兒來的,還滾回哪兒去!遠離我的丈夫,遠離我的一切!滾!快滾!滾呀!”
她使勁頓着腳,怒氣衝天地嘶聲叫罵,再也顧不上自己的任何體面。她的眼淚肆意汪洋,神情好象瘋了一般……
古運含驚慌失色地跳起來,在這具有摧毀力的突然暴發的憤懣面前不知所措。緊接着,他的瞳孔放大,嘴唇抿得象兩塊鐵板,一句話也不說,就急急忙忙地離開她,消失在濕漉漉的濃霧之中,消失在遠處一片喧鬧嘈雜混亂的人聲之中……
洪葉靜靜地站在黑暗裏,體驗着山中那永遠無法穿透的、似乎永恆凝固了的靜謐,她流下了熱淚,為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而感到厭惡、疲倦。當濃重的陰影象幽靈一般消退時,啟明星還會在天邊閃耀嗎?
突然,一陣措辭激烈的爭吵闖入耳鼓。洪葉彷彿有心靈感應地循聲而去,穿過一片深邃無際神秘蔓延的霧靄,來到一個怪石磷峋的低洼處,只見兩個男人一高一矮地裹在迷霧中,象森嚴壁壘的兩軍對陣一般,正處於開火后的沉寂。洪葉認出是祁榆木和溫顏,一股冷汗又竄上脊背。他們倆又在這兒幹什麼呢?她急忙趴在一叢亂石之後,不顧一切地想揭開謎底。
溫顏忍耐不了這死一般的岑寂,可憐巴巴地仰視着祁榆木,“你……你真的要去有關部門兜我的老底?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嗎?”
祁榆木居高臨下地站着,目光無限凄惶、無限傷痛,雜夾着憐憫與埋怨,又帶着一絲仇恨地看着他。兩個男人的目光絞殺了一陣,溫顏處於劣勢地低下頭,兩隻手揪着自己的名牌領帶,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
祁榆木終於瓮聲瓮氣地開口:“只有這樣了!幾十萬元對於你們公司來說,不過是一筆小數目,但對於絲綢廠來說,就是不堪重負了!我承受不起這副重擔,只有把它交出去……唉,溫顏呀溫顏,你幹得好事!哥哥我也是沒辦法咯!”
他頑然泄氣的樣子、令對手信心大增。溫顏急忙掏出一盒三五牌香煙,討好地遞過去,“祁兄,我知道你很為難……難道,就沒有一個萬全之策嗎?”
祁榆木點燃一支煙抽着,徐徐吐出一縷煙霧,又冷眼看了看他,“老弟,看來你是非逼得我實話實說呀?是啊,我現在陷入了人生的兩難境地!如果遵循社會原則道德標準,依照法律辦事,我應該把你這個證據確鑿的貪圖私利的傢伙送上法庭,讓有關部門來裁決你!然而從兄弟們的感情、我自己做人的良心出發,我又不願在朋友遭難的時候落井下石,甚至背上一個卑鄙無恥、出賣朋友的罪名!何況,這麼一來,我也會被株連進去,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穩,並且影響到絲綢廠的前景,還有我自己好不容易才開拓的事業都會功虧一簣,中途夭折,何談改革的大業呢,溫顏呀溫顏,你小子又不是沒飯吃缺錢花。怎麼會走上那條道,為了吃點區區回扣,而陷自己於不清不白,陷我於不忠不義呢?”
溫顏垂首凝神着自己的腳尖,“你既然已經掌握了證據就知道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唉,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我們哥兒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很後悔把你拉進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老兄,你到底打算怎麼”
祁榆木用力扔掉煙頭,不無揶揄地說:“你剛才不是說,群眾掩護**員撤退嗎?我看,我再給你一點兒時間,你不如去自首……”
溫顏象踩着一塊燒紅了的火炭,驀然跳起來,氣咻咻地叫道:“自首?你要我去自首?真是發瘋了!你心中也很明白,現在的事兒,只要是自己不承認,哪怕鐵證如山,也很難搬倒。我可不會那麼傻,就憑着你的兩句話,便把自已交出去!你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但我要提醒你:這是兩敗俱傷的事,如果我真被拉下馬了,你也會跟着完蛋!”
祁榆木無限悲涼地看了他一眼,又仰天長嘆;“完蛋就完蛋!多巧啊!當年,我們正是一起唱過這首歌!既然我被你綁上了戰車,就已經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