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俱樂部》第十八章(2)
巴基仰頭大笑。“虧你問得出來!這個人呀,他總是穿着你們美國士兵穿的那種有鍍金紐扣的藍色制服。他想要學的是但丁,但丁,除了但丁還是但丁。可他就是沒有想到他首先得學會意大利語。”
“你的譯稿借給他讀過嗎?”朗費羅問。
巴基搖搖頭,“我希望我的翻譯完全保密。大家都曉得你們的菲爾茲先生對於妄圖跟他的作者競爭的人會作出什麼反應。不管怎樣,我試着滿足高爾文先生的要求。我建議他跟我一塊兒逐字逐句朗讀《神曲》,算是在上意大利語入門課。可是他一聲不吭,笨得像頭驢。這以後,他希望我跟他講論一番但丁的地獄,我拒絕了。”
“你說過你不再教他了嗎?”洛威爾問。
“教授,要是我說了那就太好了。不過有一天,他沒有來請我上課。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他還沒有給我課時費呢。”
“先生,”朗費羅說,“這事極為緊要。高爾文先生在學習《神曲》的時候,他比照着談起過我們城裏的什麼人嗎?你得仔細想想他是不是曾經提及過誰,比如,跟哈佛大學有某種關係、對但丁持懷疑態度的某些人。”
巴基搖了搖頭,“他跟個笨驢似的,難得開口說話,朗費羅先生。這和校方眼下進行的反對你的工作的活動有關係嗎?”
洛威爾警覺起來,“你還知道什麼?”
“先生,你來見我的時候,我警告過你的,”巴基說,“我叫你當心你的但丁研究班,我沒說過嗎?你想起此前的幾個禮拜你在哈佛廣場見到我的時候嗎?當時我收到了一張便條去會見一位先生跟他密談——喲,我還以為是哈佛的同事們請我回到我原來的崗位呢!看看我有多傻!實際情況是,那個該死的無賴在執行某項任務,要證明但丁對學生有不良影響,指望我助他一臂之力。”
“西蒙·坎普。”洛威爾咬牙切齒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我差點就把他的臉給打歪了。”巴基說。
“真希望你這樣做了,巴基先生。”洛威爾對着他笑了笑,說道,“這樣一來,也許他更要努力證明但丁的墮落了。你怎麼回答他的?”
“怎麼回答?‘滾你媽的蛋’,除了這個,我還能說什麼。我為哈佛幹了這麼多年,現在卻連買麵包的子兒都沒有,又是管理層的哪個渾蛋花錢僱用那個傻瓜的呢?”
洛威爾傻笑一聲。“還能是誰?是曼……”他話還未說完突然轉身別有意味地看了朗費羅一眼,“曼寧博士。”
曼寧夫人在打掃碎玻璃片。“簡,拿拖把來!”她已經是第二次喚那個女僕了,臉色慍怒,對着她丈夫藏書室里潑在地毯上的一攤雪莉酒生悶氣。
曼寧夫人走出藏書室的時候,響起了門鈴聲。她把窗帘拉開條縫,窺見朗費羅站在門前。
曼寧夫人不無歉意地說,曼寧博士不在家。她解釋說,早些時候他在等一個客人,吩咐她們不要去打擾。他和客人必定是散步去了,天氣這麼糟糕還去散步,她也覺得有點奇怪。而且,他們還在藏書室里留下了一些碎玻璃片。
“他們有可能是乘馬車走的嗎?”朗費羅問。
曼寧夫人說,由於馬瘟肆虐,曼寧博士嚴厲禁止使用家裏的馬匹。不過她還是願意陪朗費羅到馬廄去看看。
“天哪!”她驚呼一聲,曼寧博士的馬車和馬蹤影全無。“出事了,朗費羅先生?天哪!”她又說了一句。
朗費羅沒有回答。
“他出什麼事了?你必須立即告訴我!”
朗費羅不緊不慢地說:“你得待在家裏等着。他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的,曼寧夫人,我保證。”坎布里奇上空狂風怒號,颳得人的臉生疼。
在朗費羅家裏,菲爾茲垂視着地毯足足有二十分鐘之久才開始說話。離開高爾文家后,他們找到了尼古拉斯·雷,他弄到一輛警用馬車和一匹好馬,他就用這輛馬車把他們送到克雷吉府。“曼寧博士。從一開始他就是我們最大的敵人。為什麼蒂爾要等到現在才對他下手呢?”
霍姆斯靠着朗費羅的書桌站着。“因為他是最壞的,親愛的菲爾茲。地獄越往下就越狹隘,而罪人們越加窮凶極惡越發應受懲罰。一直到撒旦才算是盡頭,他是世間一切罪惡的始祖。希利,作為第一個受懲罰者,可能根本就沒有認識清楚他的退卻的意義——這就是他的‘罪’的性質,定罪的依據就是他的不冷不熱的行為。”
雷警官站在書房中央,身子顯得極為挺拔。“先生們,你們務必回頭思考一下格林先生上個禮拜所做的佈道,好讓我們從中察覺蒂爾會把曼寧帶到哪兒去。”
“格林這一系列的講道是從偽善者開始的,”洛威爾解釋說,“接下來是弄虛作假者,其中包括造偽幣者。最後,是我和菲爾茲親耳聽了的那次佈道,他講述的是叛徒。”
霍姆斯說:“曼寧不是偽善之徒——他一心要追捕但丁,也是這麼做的。他和背叛家庭的叛徒也搭不上邊。”
“那麼,我們只需要考慮偽裝者和背叛國家的叛徒了。”朗費羅說。
“曼寧並沒有搞什麼真正的陰謀詭計,”洛威爾說,“他對我們隱瞞他的行動,不讓我們知曉,這不假,可這並不是他攻擊我們的主要方式。但丁的地獄中有許多幽靈都犯下了累累罪行,可決定他們在地獄中的命運的卻正是決定他們的行為的性質的這種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