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廢墟后的歐洲 (1)

第三十章 廢墟后的歐洲 (1)

?陳盈不自覺地跟着兩位老人,想聽聽他們接下來又說了什麼。他們按照順序看完所有展覽,在留言板上寫下訪客留言,共同簽上名字。等他們走後,陳盈走過去看,那是兩句德語,她勉強能猜出其中的意思:

“我們是自己的魔鬼,將所有人逐出天堂。”

她反覆掂量那兩句話,想來想去,一個字也沒有寫,只是在來訪者名單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一個歐洲旅行團擠進窄小的博物館,好幾個人看到陳盈指指點點,她感到有些局促,推開大門走到街上。寒風已經停止呼嘯,霏霏陰雨過後的街道顯得格外蕭索。光禿禿的黑色樹榦更突顯岸邊房屋的寂寞。長滿青苔的岸牆上有成群的海鷗,它們昂首挺胸地來回踱步,看看水裏又看看過往的路人。運河對岸的幾位畫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穿着猩紅色羽絨服的垂釣愛好者。

陳盈站在一座小橋上,低頭看自己映在水裏的影子。她想起以前在電影裏看到的一句話:

“人只會看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只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東西。”

她今天已經有所變化,不再害怕沒有人陪就到不了想去的地方,也不再擔心自己一個人會活不下去。除了偶爾感受到的飢腸轆轆,她不再憂心忡忡。她小心翼翼地刷信用卡,留着每一筆消費的記錄,晚上回到賓館在電腦前完成當天的記錄。她查詢了第二天去旅行的火車班次。她想去捷克共和國,那個內陸的中東歐國家,想去看看那個能拍出《好兵帥克》的地方,看看神秘的布拉格廣場天文鐘,看看米蘭?昆德拉的故鄉。這是不提前安排行程的好處,可以在任何時候根據需要改變計劃,隨時可將路線調整到最嚮往的方向。

她在網上買好車票,簡單整理一下衛生間內懸挂的衣物。她檢查信箱時收到秦宏的道歉信,他坦率地承認那天沒有控制好情緒,懇請得到她的原諒。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歡欣鼓舞的消息了,她幾乎想也沒想立刻開始回信,連同幾天來的思念一起傳遞給他。她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笑容,感到整個房間在黃色的燈光中都變得溫暖起來。窗外寒風再度吹起,震得落地窗噼啪作響。

翌日清晨,陳盈在餐廳吃過早飯,交付房卡后將行李寄存在前台。此時去火車站尚嫌太早,清晨的阿姆斯特丹到處披着寒霜。她走在去往安妮之家的路上,轉身進入西教堂。阿姆斯特丹北面新教徒居多,南面是天主教徒聚居區。這是一所由地理位置而非聖徒名字命名的教堂,也是所新教教堂。安妮的雕像就立在教堂外面。來禮拜的人還沒有來,教堂外墓地靜悄悄的,負責清潔的工人認真打掃每一級台階。這裏有荷蘭首都最高的鐘樓,知名畫家倫勃朗的遺骨曾葬在這裏。

陳盈推開門進去,大廳的內部被漆成乾淨的灰白色,銀色的管風琴高高地掛在兩側牆壁的中間,彩色花窗上描繪出聖經故事,屋頂中央垂下做工精緻的金色吊燈,地上鋪着紅色的地毯,一塵不染。她照例沿着邊緣參觀,直走到側門角落處放着層層蠟燭台的聖母像前。聖象全身披着金箔,表情凝重地俯視前方,露出慈愛而又悲傷的眼神。

“我不是信徒。”陳盈心裏想着點起旁邊一捧短短的白蠟燭,放在燭台上,“可我希望你能解決我心中的疑慮。”

她看着雕像同情般地擺出安慰的姿勢,心中的寂寞如同黑暗中閃爍的蠟燭越發耀眼。光透過彩色玻璃照進屋裏,將五彩斑斕的故事散播在大廳牆壁上。她在最後一排沒有墊子的黑木椅子上坐下,肘部撐着前排椅背,額頭靠在合起的雙手之中。她像這樣閉着眼睛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推門進來打斷了冥想,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剛才清掃台階的女工提着掃把站在門口,滿臉通紅地向她微笑。陳盈背着包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下雪了。

阿姆斯特丹正飛舞着白色的雪花,橋邊停靠的自行車被染成白色,河上的小船也被灑滿糖霜。雪紛紛揚揚地四處飄散,給這個古老的城市增添幾分夢幻色彩。陳盈拉緊脖子上的圍巾,低着頭走進風雪中。路上人影稀疏,幾乎沒有騎自行車的人。

她回到旅館取走行李,拖着箱子朝火車站走去。聖尼古拉教堂就在車站對面。這座教堂不同於倫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也和布魯塞爾的聖心教堂有別,它將當地的幾座巴洛克式拱頂和新文藝復興式風格融會貫通,氣勢極為恢宏。兩側高高的鐘樓頂淹沒在風雪中,中間圓形的花窗像眼睛般洞悉一切。管風琴的聲音從敞開的窗中傳出,混在雪片中,經風一吹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列車等候出發時,陳盈仍透過車窗遠遠望着風雪中的教堂。它像磁石般吸引着她的目光,在周遭房屋的簇擁下,顯得神聖而莊嚴。

“我想你很喜歡那座教堂。”旁邊一個人用英語對她說,“自從上車后你從未讓它離開過視線。”

她回過頭,驚訝地發現參觀安妮之家時遇到的那位瘦高的老人,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另一位矮胖的老人在他的另一側。

“是的,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其實我根本沒去過那座教堂。”她回答。

“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女孩么?”胖老頭用德語說,“你是從中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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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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