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陌生的世界

這是什麼地方啊？

吉爾睜開眼睛，見到的是一片長長的夜空，無數星星點綴當中，有的明亮得眨巴着，有的暗淡的藏了起來。他左右轉動眼珠，視線所及之內是聳立的高樓的銀灰色灰色外牆，夜色中在遠處燈光的映射下忽明忽暗。他坐起來，發現深處於一條偏僻的深巷，忽有三隻精神抖擻的野貓邁着一字步在前面的巷口路過，一一撇頭看了他一眼后就立刻轉身跑掉了。

“連它們都比我神氣。”吉爾暗想。他感到肚子空蕩蕩的，彷彿有半輩子沒吃東西，使得自己整個身體已經脫力。

身後的盡頭便是寬闊、隱隱傳來車鳴聲的大街，對於他來說，那是最好的去處，既能找到路牌確認方位，還能找到一個能填報肚子的地方。他想，只要有東西進肚子，身體的寒冷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潛意識地去掏口袋，才發現什麼也沒有。

可他太想弄明白現在的時間了。躊躇一番后，他轉身走向大街。

這條大街上的建築被粉刷的青橙黃綠，在路燈的映襯下充滿着活潑的氣息。一層相連的服裝店、主題餐廳、禮品店已經盡數關門。路上的行人少之又少，即便有也是三兩成群、行色匆匆，都是一副遇到什麼都顯得驚恐的表情。一輛輛懸浮汽車在半空中飛馳而過，速度快得和子彈一般，完全沒理睬立在道路一旁的60碼限速標誌牌。

吉爾剛到街上時，一陣涼風刮過，冷得他打了個哆嗦。他見到一男兩女—三人面容憔悴且都是一身哥特打扮，男子一左一右搭着兩女的肩膀，像是參加完派對剛回來—正迎面、逆行地向他走來時，精神一震。“等等，我想問……”他剛想上前詢問地點和時間，可沒等他說出“下”字，那名男子扯着嗓子沖他咆哮式地大吼一聲，嚇得他楞在了原地。

等他回過神，三人已經在一陣鬨笑中走遠了。他聳聳肩，不自主地扯了扯皺亂的短袖襯衫的下擺。向前走了一段路后，在右側斜對角他看到一家若小麵包店，從櫥窗透出微弱的亮光來，留意不會有車經過後立刻跑了過去

門口牆上掛着一塊木板，上面刻着“191，東68街分店”，知道自己離中央公園並不遠。透過木框玻璃窗，他見到一個人影，一旁的手電筒倒着、照射在前面的麵包柜上，由於太近，只透出一層無比亮白的光暈，卻把那人影的輪廓勾勒地更加黑暗。人影佝僂着單膝跪地，瘋狂地從麵包櫃裏拿各種麵包和糕點往右側的布袋裏裝。

“他好像是一個小盜賊。”吉爾恍然過來。

吉爾用手掌在櫥窗上敲了三下。人影聽到聲響，下意識且慌張地轉頭，看到站在櫥窗外的吉爾後拎起東西撒腿就跑，也沒顧得拿起地上旋轉着手電筒。慌亂之中，人影撞倒了擺放在那的金屬器皿，發出陣陣金屬與地面碰撞的聲響。最後是一聲劇烈的撞門聲。

他追了上去。他的腦海中浮現着那人影轉頭看向自己的模樣。小盜賊是個女孩，十歲上下，一對同時包含着猶豫和堅韌的清澈眼睛在他的心中激起波瀾，讓他好奇心肆起。

他竄進一條附近的小巷，從這條小巷繞到麵包店的後門，然後再往前追了一段，都沒能見到女孩蹤影。

“倒是跑得挺快。”吉爾這樣嘀咕着，而心中卻是想她應該是在某處藏了起來，既然如此，他只好放棄了。他正準備返回，右側前方不遠的一處巷子裏卻傳來一聲尖叫。

吉爾聞聲趕去。趕到時，只看到了女孩漸遠的背影：她腳步慌亂，又因為右手中的布袋顯得很沉重，不時地撞擊她的關節，讓她的腳步變得更加的古怪。

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的左腳正踩在半根法式長棍上，順着往前看，小範圍的地面上依次散落着大塊奶油芝士蛋糕、5聽小麥啤酒、另半根法式的長棍和一打仍落在破的紙袋內的一次性內褲，而它們的盡頭，是一具面容猙獰、腹部被劃開、內臟都已經被掏空的男性屍體。

他側躺在牆角，單手向前抓地，一副極力地往前爬的模樣，但顯然沒能爬動分毫；其全身的衣物被血液暈開，臨近干透。一旁的牆體上是半人高的反覆疊加、覆蓋的血痕，顯得很凄慘。看到這一幕，吉爾的胃酸不禁翻騰起來。

他往前小跑起來。他單單為了自己能舒坦些，所以速度並不是很快。前面的十字分岔路口，在略靠近左邊路口的中央地帶，他看到一塊散發著杏黃色光芒的芝士蛋糕。它在勾引着吉爾的味蕾，讓他慢慢停下腳步，蹲下來。

他實在太餓，就顧不得這是女孩從店裏偷竊來的了。

他剝開外層的包裝袋，大口地吃了起來，因為吃得急不小心噎着了。他輕錘胸口，想讓食物能順利從食道過去，但沒能成功，反而引起了連續的呃逆。同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影子越發變得明晰且在急速地縮短。當只剩下半個影子時，他暗嘆一聲“不妙”，趕忙蹬直右腿往左側來了個低身翻滾。一道帶着熱浪的亮白色光弧在離他右耳兩寸左右的地方劃過；襯衫左肩處留下小片焦痕，皮膚表層更是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誰啊？”吉爾起身，剛想看看是誰對自己下狠手，卻不料又一道閃弧已經飛馳而來。他慌忙地躲開，撒腿就跑。

“我跟你不熟吧，美女！”匆匆一瞥，他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女子扎一頭米金色齊耳短髮，上身是白色抹胸外搭一件敞開的黑色修身夾克，下身是一條中藍色緊身牛仔，結合了苗條和野性。她手中握的一把紫色三尺太刀，更是惹眼。他好奇，如此好看的女子，為何會拿着一把如此扎眼的兵器—這應該就是那兩道白色閃弧的源頭—出現在紐約的街上。

那女子卻楞了神，不禁喊了聲“吉爾”后立刻追了上來。

兩人一追一趕。女子一直大聲喊着吉爾的名字，讓他停下，而吉爾雖對女子知道自己名字感到費解，但腳步卻不敢慢下分毫，權當她叫的是跟自己的同名的其他人了。跑的過程中，吉爾不再呃逆，於是，邊跑邊把手中剩下的蛋糕解決了。

一路上，彎彎繞繞的，吉爾被追着跑了粗多條巷子，計算下來有好幾千米了。每當女子逼近，他便拼了命地加速跑，控制出安全距離后大口喘氣，緩過勁來再接着跑。他跑出巷子，進入一條寬敞而平坦的柏油路。它的盡頭是偌大的中央公園，也是一處絕佳的藏身之所。隔着一條橫向的公園外圍大道，他發現公園內原有的橡樹盡數成瞭望天樹、大榕樹，它們錯落有致，且長得異常高大和茂密。他心中詫異，不禁緩慢了腳步。

“吉爾……”身後又傳來女子的喊聲。

吉爾再次加速跑了起來。穿過大道時，他撇頭看見，東方的高空懸停着一艘體型龐大的飛船，像一條高蹺着尾巴的鯨魚，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整個紐約。自問一句“到底是什麼情況”的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一頭竄進公園，在林間故意地左右亂竄，迷惑對方的同時尋找一個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他就近找了一棵樹爬了上去。樹木不大，但足夠茂密，加上夜色的掩護，身體被極好地遮擋，彷彿融為一體。他屏息等待，希望能就此逃過一劫。

差不多過了一分鐘，女人出現在樹下，環顧一周后便走開了。

吉爾長舒了口氣。可就在後一秒，一道亮白色光弧飛馳而來，將他用來掩蔽的樹攔腰劈斷。因為重心不穩，他仰面從樹上掉下來，下落的過程中，衣服被突出的樹枝劃開一大道口子。他後背着地，當看到樹榦處切口的焦痕時，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剛想從地上爬起來逃跑，那把紫色三尺太刀卻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吉爾慢慢地把屁股貼回地面。

“真的是你！”女子盯着吉爾左看右看，確認一番后，異常激動地說，“你既然沒死，不，沒事，為什麼不早點回來？你不知道我……我們很擔心你？”

吉爾則疑惑地看向女人，且很快便把視線從女子身上挪開了。

女子卻仍舊死死地盯着吉爾。數十秒之後，女人終於挪開視線，“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裝不認識我，但都沒關係，只要回來就好。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等等。我是叫吉爾，但絕不是你所認識和要找的那個吉爾，也沒有假裝不認識你。還有一點，我得聲明一下，巷子裏那個人絕對不是我殺的。我只是路過撿了點吃的，而且這吃的也不是那個人的……哎，說來話長，總之，我絕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吉爾，更不是殺人兇手，所以就放我走吧？”吉爾雙手做合十狀的同時試探性的看向女子。

“我知道人一定不是你殺的，但怎麼證明你不是我要找的吉爾？難道天底下有那麼碰巧的事，名字和人都一樣，都讓我碰上了？”女子反問道。

“或許世上就有那麼趕巧的事。我敢保證我真不是你要找的吉爾，即便殺了我答案也還是一樣。”吉爾堅定道，可他心裏卻有些發慌，深怕女子不退讓。

“我可以放你走，但前提是必須告訴我你現在的住址，方便我找到你。”女子頓了頓卻是一轉話鋒，“我還是不放心，萬一你隨意編個地址騙我怎麼辦？你得跟我走，我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她把刀慢慢從吉爾的脖頸處挪開。

吉爾不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脖頸用來掩飾他悲喜交加的心情：“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有地方住。格森大廈天台，你可以去那裏找我，我一定會在那兒。”格森大廈天台是他長期租用來觀星的地方。上面設有露營設施，隔三差五他就會過去待上一晚，一晚時間不長，但足以讓他靜下心來思考一些問題。去過那裏的人，除了他自己，他只帶伊娜去過……現在的他身無分文，得找一個臨時的落腳點。再者，他想確認格森大廈天台是否還是原來的模樣—這彷彿成了他內心世界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格森大廈天台？那裏早被毀了，怎麼住人？幸好沒有相信你的話。”

“毀了？”吉爾心裏瞬間空落落的。他“嗖”的一聲站起身，略顯急迫地問道：“現在是幾年幾月幾日？”

“啊？”女子疑惑地看着吉爾，“2043年7月1日啊。”

“為什麼晚了兩個月？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絕對不會出錯的啊。”吉爾開始自言自語地嘀咕起來，像一位失了心智的破產戶。

“怎麼了？什麼晚了兩個月？”女子向吉爾提問，但吉爾完全處於恍惚的狀態，她只好提起嗓子大喊，“你到底在嘀咕些什麼？”

經女子那麼一喊，吉爾倒立即恢復了神志，從口中輕聲飄出三個字：“沒什麼。”

女子豎握太刀，用拇指輕摁柄尾，太刀迅速分解成無數粒子，接着又重新組合成一條2厘米寬、螺旋環繞女子手腕三圈的紫色金屬腕帶。她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吉爾，自然留意到了吉爾因為金屬腕帶而流露出的那絲驚詫，但也沒有解釋什麼：“你要去的地方也不在了。你跟我走，我安排地方給你住，如何？”

見吉爾猶豫，女子命令式地說道：“走吧！”說完，女子先向前邁了一大步。

吉爾在原地站了三秒後跟了上去。

女子跟他說，她是騎車來的，車停在E63rdSt附近，從這裏走過去需要20分鐘左右。

動身後，吉爾刻意和女子前後保持着一臂的距離。可走着走着，女子忽然主動地靠近，順帶拋出一句“我還是挺漂亮的吧”，讓他不知多措。他知道他再也沒有理由往一旁躲了。女子有意無意地挨着，也不說話，還不時地用柔和地目光看他，讓他感到很不自在。

為了消除之間的局促，吉爾決定主動找女子搭話。出於禮節，他先問了女子的名字，再問了那艘飛船的來歷。卡洛琳也沒因此感到失落，反而像認識新朋友一樣熱情地介紹自己並解答着：“飛船來自一個名為阿格利亞的星球，自稱來幫助地球解決生存危機，但前提條件是最大限度地和他們共享資源。政府拒絕了。一個月內，他們不定時、不定區域的製造混亂和恐慌，就是為了讓我們妥協。凌晨你遇到的男性屍體就是其中一件。”

“順帶地提下，我剛說的JA，是應聯合政府要求創建的對抗阿格利亞的機構。沒錯，它跟我們公司有着一樣的名字。機構建立時，因公司出資比例最高，機構就沿用了相同的名字。”卡洛琳補充道。

卡洛琳的話不禁讓吉爾想起，2年前某天的紐約日報的頭版登了一篇關於外星文明跟地球接觸的報道，地點在中國境內，其真實性更是得到了相關專家的證實。他想過去一探究竟，可不巧遇上他養父母出車禍去世，只能取消了計劃。現在，他看到外星飛船真真實實地懸停在夜空中時，心中多多少少是興奮的。

“那麼入神，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什麼吧？”卡洛琳用胳膊輕輕撞了撞吉爾，見到吉爾不知所措的反應后趕忙笑道，“開玩笑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