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聖誕十三

1879年，俄羅斯歷史上最為盛大的亞歷山德羅芙娜皇后化妝舞會能順利舉行，除了要感謝艾琳娜-帕洛芙娜大公夫人的牽頭造勢以外，還要感謝兩個人，一位是聖彼得堡冬宮的宮務大臣尼古拉-格拉西莫夫伯爵，另一位則是帝國大臣會議主席舒瓦洛夫將軍。

從年初開始就卧床不起的亞歷山德羅芙娜皇后，自10月份從莫斯科返回聖彼得堡后，遠比莫斯科更加潮濕陰冷的氣候，讓亞歷山德羅芙娜皇后在病榻上愈加的難熬，如何能使皇后陛下早日康復，或者是至少能減輕皇后的病痛，成為宮務大臣格拉西莫夫伯爵的頭等大事。

格拉西莫夫伯爵的祖上做為葉卡捷琳娜大帝的侍從，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從波羅的海的斯德丁舉家遷往聖彼得堡，隨着皈依東正教，格拉西莫夫伯爵的生活習慣，事實上已經非常的俄羅斯化，但格拉西莫夫伯爵依然執拗的認為，自己在血統上依然是個自豪德意志人，不過是信奉東正教的德意志人。

不但在血統上，格拉西莫夫伯爵還在文化和語言上，對普魯士文化與德語也充滿着自豪，早在十八世紀的俄羅斯宮廷，尤其是葉卡捷琳娜大帝的時代，整個俄羅斯的宮廷以講德語最為時髦，以閱讀和出版德文書籍為榮。

為了讓俄羅斯儘快的擺脫愚昧和落後，葉卡捷琳娜大帝從德意志招募了很多小貴族和技術階層人員來到俄羅斯，時至1879年的聖彼得，仍有5萬多名的德意志人生活於此，約佔俄羅斯首都人口總數的7%，而且這些德意志人絕大多數屬於俄羅斯的貴族和技術階層。

尤其是在以貴族為主體的沙俄軍隊中，德意志人歷來有佔據顯赫地位的傳統，例如在1812年的衛國戰爭期間，除了庫圖佐夫元帥等少數俄羅斯裔以外，俄軍軍團一級和參謀部的軍官多是德意志人，或者說是普魯士人。

舒瓦洛夫將軍的家族，如果追根溯源，與遷居到俄羅斯的普魯士軍事容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當然，再光榮的歷史也會有終將消逝的一天，法國大革命之後，隨着大量的波旁王朝貴族湧入俄羅斯，尤其是加入聖彼得堡的上層貴族圈子后，法語再次成為俄羅斯最為時髦的貴族語言，德語只能屈居其後。

遷居俄羅斯的不僅僅有德意志的貴族和技術人員，還有普通的德國農民，從喀山到黑海的伏爾加河畔，就生活着將近200萬，信仰新教門諾派的德意志人，只是相比於生活在聖彼得堡和莫斯科的貴族同胞們而言，他們更像是被俄羅斯童話所欺騙的受害者。

葉卡捷琳娜大帝從德意志引入門諾派教徒來俄羅斯，看重的是他們信仰和平且不愛戰爭，用女大帝的話來說，門諾派教徒就是放養在伏爾加河大草原上，一群善於農耕且溫順的綿羊，為了讓這群德國人願意來俄羅斯而不是北美，女大帝對這些德意志的移民慷慨的許諾到，沙俄將永久免除他們的兵役和大部分的稅收，允許他們信仰自由和保留說德語的習慣。

歷史再次證明，相信俄羅斯人的誓言無疑於就等同於自殺，從1871年開始，亞歷山大二世就公然開始打破這些被許下諾言，從取消稅收優惠開始，到強迫門諾教徒服兵役，再到今年勒令德意志人改說俄語。

雖說這些愛好和平的門諾派教徒，當年在德意志就被好戰的普魯士人看不起，但終究大家還都是屬於路德宗，不過是教派不同而已，所以這些住在伏爾加河畔的門諾派教徒很快就跑到了聖彼得堡，向自己的德意志貴族同胞們求援。

有些德意志貴族對此視而不見，但還是有些貴族願意幫助自己的同族，宮務大臣格拉西莫夫伯爵就是其中一位，正直的格拉西莫夫伯爵既看不慣亞歷山大二世對待皇后的無情，又看不慣他背棄祖先對門諾派教徒們的誓言，心中早就想着如何再在俄羅斯的宮廷內，重新樹立起德意志的榮耀。

可俄羅斯帝國是羅曼諾夫家族的帝國，也是亞歷山大二世說了算的帝國，只要亞歷山大二世自己不願意，任何人也改變俄羅斯的現狀，所以在俄羅斯帝國的德意志貴族們就需要團結起來，用盡一切辦法去影響沙皇。

親德派旗手的帕夫洛芙娜帕女公爵，急德國女團領頭人艾琳娜-帕洛芙娜大公夫人之所急，將亞歷山德羅芙娜皇后病重后俄國內部親德派的窘迫情況，一併寫信送給了俾斯麥宰相，在信尾更是霸氣要求老宰相給自己想想辦法。

這等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沙俄後宮宮斗的劇情，老宰相那有什麼辦法，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找到太子宮的喬伊，希望自己喜歡的這個小傢伙能給自己一個新想法。

喬伊那有什麼宮斗方面的先進性經驗可言，對於如何打敗亞歷山大二世的小三多爾戈魯科娃夫人，喬伊根本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但是對於加強德意志在俄羅斯宮廷內部的影響力，喬伊可以絕對贊成的。

自然而然，喬伊的目光就落在了舒瓦洛夫將軍的身上，除了他是俄羅斯帝國內官位最高，且有名的親德派，更是因為他與德意志帝國千絲萬縷的經濟利益關係。

今年五月擔任帝國大臣會議主席的舒瓦洛夫將軍不但是一顆璀璨的政治新星，更是俄羅斯經濟界冉冉升起的商業巨子，俄羅斯歷史上的第一座火力發電廠，聖彼得堡電廠，還有聖彼得堡的電力網，聖彼得堡電力公司....，目前俄羅斯凡是帶電字的產業，基本上都屬於舒瓦洛夫將軍和他的家族。

了解內幕的人當然清楚，這些不過都是建立在德國西門子公司的產品輸出基礎上，不要說每一顆螺釘都是從德國進口的，甚至是火力發電廠所使用的煤炭都是來自德國的魯爾區，更不用說那些鋪設電網的技術工人。

俄國根本就沒有什麼電力工業基礎，所以全套進口德國設備是理所應當，而進口德國的煤炭，卻是喬伊大力推行德國標準的結果，按照西門子公司對舒瓦洛夫將軍的解釋，德國火電設備需要的煤炭屬於染料煤，按照德國標準，這樣燃料煤在熱值、着火溫度、可磨性、顆粒度、化學成分、高溫下的特性、以及電阻比等等上面，有着嚴格的規定。

好吧，說實話不但是舒瓦洛夫將軍，就是非熱力學行業的人士，也都根本聽不懂德國工程師說的是什麼，唯一的感覺就是專業，太專業了，怎麼看德國人都已經把對於軍事上專業態度，移植到對工業生產上了。

除了秉承做每件事都做到極致的專業精神，1879年的德國製造商們，還多了一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客戶服務精神，與喬伊親密的德國製造商們，很喜歡站在客戶的角度，從客戶關切出發，為客戶提供更多的附加利益。

比如，對於聖彼得堡電廠需要進口德國煤炭這件事，西門子公司體貼的表示，只要舒瓦洛夫將軍批准，西門子公司將雇傭德國與俄羅斯的礦物專家，在俄羅斯境內尋找需要符合德國電業標準的煤礦資源，甚至表示，如果找到的俄國燃料煤品質更好，西門子公司還願意大量進口。

如果舒瓦洛夫將軍願意與西門子公司合作，在俄羅斯大力推進電力事業，西門子公司同樣也委婉的暗示，在俄羅斯進口的整機達到一定數量后，西門子公司將會把自己的產品以零部件的形式出口到俄羅斯，願意與舒瓦洛夫將軍合作，在俄羅斯境內設立合資的組裝工廠，幫助舒瓦洛夫家族賺更多的.....

哦，正確的表述應該是，大力加快俄羅斯電力工業化的進程。

歷史上從來不缺少偽君子，這種既悶聲發大財，又在國內博得支持俄羅斯民族產業好名聲的做法，相當符合舒瓦洛夫將軍的小心思。

事實上，除了俄羅斯的電力產業，舒瓦洛夫將軍還壟斷着俄羅斯的醫藥業，尤其是有着巨額暴利的新興疫苗行業，特別是德國產百日咳疫苗俄羅斯獨家壟斷者。

唯一讓舒瓦洛夫將軍感到遺憾的就是，負責俄羅斯市場的德國蘇威公司死活不願意承諾，在俄羅斯設立百日咳的生產工廠，最多只願意設立幾座符合德國醫藥標準的藥品中轉與儲存倉庫，而且建倉庫的費用還需要舒瓦洛夫將軍掏錢。

原本以為幾座倉庫，不過是由磚石和茅草堆砌的簡單建築物，可等到蘇威公司把德國標準的藥品倉庫報價遞到舒瓦洛夫將軍面前的時候，看着這個由高標號混凝土、大量鋼材、蒸汽式制冷機，電力風扇，照明設備等等組成的藥品倉庫，舒瓦洛夫終於感覺到，德國標準是多麼的昂貴。

可是看着小小的一瓶百日咳，在黑市上比等體積黃金更加昂貴的價格，舒瓦洛夫將軍決定忍下這口氣。

專業、貼心、暴利，但昂貴....這就是德國標準給舒瓦洛夫將軍的感受。

核心技術必須留在德國國內，而組裝、銷售和倉儲可以放在他國，這是喬伊給與自己合作的德國企業畫下的底限，再得益於喬伊前世與某些集權國家打交道的經驗，喬伊清楚的知道與俄羅斯這類國家做生意，只要有沙俄高層權貴們的支持，基本上你就可以做一個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當然，德國人不做空手套白狼的生意，而舒瓦洛夫將軍從初獲高位時的倨傲，變得越來越有求於德國人，所以喬伊向俾斯麥宰相推薦了這位親德的俄羅斯帝國的第二號人物，讓他為在俄的德意志人站台。

對於亞歷山德羅芙娜皇后具體得的是什麼病症，喬伊實在是不清楚，按照帕夫洛芙娜帕女公爵的描述，皇后的癥狀體現在咳嗽與頻繁的低燒，但是這種癥狀可能是多種疾病或者炎症引起的，當然最大的可能還是呼吸系統的疾病。

這還是一個沒有X光檢查設備，沒有抗生素，甚至最簡單的磺胺都沒有的時代，所以秉着不負責的與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喬伊給出的建議僅僅是，為皇后陛下營造出一個乾淨且溫暖的居住環境，以及多喝點加了檸檬汁的可樂或者雪碧，外加多吸一些純氧。

如果站在現代醫學的角度，喬伊所說的辦法說是兒戲是嚴重了點，但也僅僅只能說是屬於病後康復的範疇，按照正常的醫學診斷流程，需要做血常規檢查、胸部X線檢查和痰培養，並且連續2次分離出相同病原菌，才可以確認是否是呼吸系統疾病，具體治療還需要用到各種抗生素。

可現如今的喬伊，是一個頭頂着科赫教授最喜愛學生的耀眼光環，被德國醫藥界譽為神童般的人物，這樣人物提出的建議，俾斯麥宰相自然是照單全收不疑有他。

看着如此誠實的老宰相，知道自己具體是什麼水平的喬伊不禁有些臉紅，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西門子公司設計出一款能夠用電加熱的電器，另外就是要求林德氣體公司提供的氧氣純而又純，以及讓貝倫斯先生再設計一款充滿工業藝術氣息的吸氧面罩。

十月底，上述東西也運到了冬宮，格拉西莫夫伯爵開始一絲不苟的執行自己德意志同胞們提供方案，藉著舒瓦洛夫將軍早早將電網接入冬宮的機會，一個由陶制底座上彎彎曲曲的電阻絲組成的發熱核心，後面罩着銀制鏡面反射罩的，最為原始的電熱取暖器開始大量的出現在冬宮內，原本由木材與煤炭取暖而產生的難聞的煙氣，在冬宮內一掃而空。

冬宮裏的空氣不再是充滿着潮濕、陰冷和發霉的味道，而是變得乾淨，好聞和暖烘烘的。

原本含有可卡能治療咳嗽的可樂，再配上大量富含維生素C的檸檬汁，也歪打正着的減輕了亞歷山德羅芙娜皇后咳嗽癥狀，也順帶增強了她的體質。

最後，林德氣體公司提供的純氧，不但緩解了皇后的胸悶難以呼吸的癥狀，而是因為醉氧的原因，反而更加容易入睡，得到充分休息的皇后，身體居然慢慢的好了起來。

沒有什麼廣告，能比一位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的人更有說服力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卧床多年，甚至瀕臨死亡的皇后陛下。

因此，德國產品身上的光環，又多了一道“神奇救命”的宗教氣息。

負責將德國產品引入皇宮治好皇后陛下疾患的舒瓦洛夫將軍，就猶如自己今晚在冬宮化妝舞會上的太陽神裝扮一樣，耀眼的站在眾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