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鸚鵡(5)
我從來沒有得過這麼重的感冒,下午就挺不住了。
我來到公司旁邊的診所,打吊針。
我沒有告訴公司里的任何人。我想清凈一會兒。
診所里的燈白不呲咧的,讓人感到冷清,凄惶,倦怠。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塑料管里的藥水寂寞地滴答……
忽然,我想起了夜裏那個嘶啞的聲音:“感冒。”
談情說愛
我回到家,天已經黑了。我一進門,就看到了那隻鸚鵡的眼睛。
我走近它,發現它鼻孔和眼角的清液已經變成黏糊糊的漿液,羽毛膨脹得厲害,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我小心地把它鼻孔的和眼角的分泌物清洗乾淨,給它服了葯,又在小花碗裏加了些葡萄糖。
最後,我在籠子外蓋上了一層棉被保溫。它在棉被的縫隙盯着我。
我避開它的目光,走進卧室,躺下了。
全身酸痛。
電話響了,我伸手抓起來。是太太從美國打來電話,她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聽起來,她精力充沛,那是大清早的聲音。她問我:“你怎麼樣?”
我遮掩着濃郁的鼻音,簡潔地說:“挺好的。”
“公司呢?”
“都正常。”
“你的房子裏還有人吧?”
“沒有。”
“那你說話怎麼吞吞吐吐?”
“我感冒了。”
太太笑起來:“我感覺得到,你的房子裏還有一個人。”
“今天沒有。”我淡淡地說。我對她的笑有些惱怒。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家,她卻說“你的房子裏”,這讓我感受到一個很微妙的信息。
掛了電話,我和她就隔着一個地球了。
我朝兩旁看了看,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太太的直覺也許是準確的,這房子裏確實還存在着一個人,我無法確定他(她)的性別,那雙眼睛一直飄在我的背後。
這樣想着,我的心裏就有些發冷。
半夜時,我感到口渴,想爬起來喝水。
睜開眼睛,我猛然聽到有人在寂靜的黑夜中說話。
一個嘶啞的聲音,低低地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暗暗地對你好……”
“……”
“你為什麼這樣冷漠?”
“……”
“相信我,我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這個聲音在半夜裏說過兩次話,我是熟悉的,而現在,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聲音是發自鸚鵡之口嗎?
我驀然感到恐懼了!
如果不是那隻鸚鵡,那麼,這個男人是誰?他在跟誰說話?
從他的話語中,可以感覺到,黑暗中,好像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一直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嘶啞的男人又說。
“……”
“難道你讓我把心掏出來?”
這時候,另一個終於說話了,是一個很柔弱的女人聲音,她帶着哭腔說:“別說了!”
不是鸚鵡,那隻鸚鵡就是個啞巴。
在黑暗中,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兩個人談情說愛的聲音!
可是,我住在10樓,門窗都關得緊緊的,這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呢?
好像是一段錄音,好像是來自另一個遙遠時空的對話。
我恐懼到了極點,屏住呼吸往下聽。
我指望聽到他們提到一個現代的名詞,那樣的話我就可以肯定這個聲音不是來自古代;我還指望他們說出一個地名,比如地段街或者中關村,那樣的話我就能圈定他們的大概位置。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暗暗地對你好……”
“……”
“你為什麼這樣冷漠?”
“……”
“相信我,我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嘶啞的男人又說。
“……”
“難道你讓我把心掏出來?”
“別說了!”
對話並不往下發展,而是開始重複。
我依然僵直着身體等待。
我想不出我還能做什麼。
這段對話重複了四遍。那個女人只有三個字,語速很快,一閃而過。而且她的聲音很小,聽得清,顯得更遙遠。
我覺得這聲音是來自客廳。
我實在受不了了,爬起來,打開燈,走過去,猛地拉開門。
那隻鸚鵡好像受了驚一樣,抖了一下,眼睛就直直地射向了我。
卧室的光正好照在它的臉上,那雙眼睛紅得異常。客廳里的另一些地方依然黑糊糊。
那聲音消失了,客廳里一片死寂。
詛咒
恐懼,以微生物的指數增長方式,在我的內心迅速繁殖。
我已經搞不清,這一切到底與鸚鵡有沒有關係。
這天,我發現它腹部的毛開始脫落,裸露微紅的肌膚,很難看,只好再打電話向阿西諮詢。
阿西問:“它啄不啄毛?”
我說:“它整天站在那裏一動都不動。”
“那它是得了脫羽症。”
“什麼原因?”
“缺乏蛋白質,羽毛主要構成物質是蛋白質。你要給它吃雞蛋和小米,還要給它吃昆蟲和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