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橋水霧
?越沉吟片刻,道:“如此而已,不妨事。”說罷,便踏着滿地的白雪向殿外走去。
“你這小笨蛋,跟了殿下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咱們太子殿下只有喜歡冰雪嗎?”呂尚子低聲的教訓。
“那現在怎麼辦?”軒子不知所措的問。
“沒事,找兩個宮人幫忙,把掃開的雪重新鋪上就行了,以後仔細着點。”
軒子連連的點頭,呂尚子折身跑在雪地里,去追已經走遠的越太子。
燕平殿內,翻閱奏摺的燕王皺起了眉頭,嘆息着將手中的摺子放置一邊,撫手托額,沉思了良久。
“不知大王為何事煩憂?”班念烈問道。
“豐都在燕國的最北面,自入冬以來便冰雪不斷,地方的官員榮達上報積雪深達幾尺,危急糧食作物,要求減免今年的稅收。”
“大雪影響收成,此乃合情理之事,若情況屬實的話,請求減免賦稅也未嘗不可啊!”
“寡人是擔心雪災的泛濫會導致糧食顆粒無收,民不聊生,那些人都是大燕的子民,減免稅收雖暫時能緩解豐都城的災情,可終歸是治標不治本,非長久之計。”
聽罷,班念烈下到殿前,朝燕王拜了兩拜,道:“大王如此厚德仁愛,乃燕國百姓的福祉。”
燕王起身,踱步到殿外。他立在殿階前,雨雪綻晴,庭中宮人安靜細緻的將路上的雪清掃開,陳積與北窗。看着殿前清掃出的小路,道:“太子大病初癒,你代寡人前去看看吧!”
宮牆上都披了一層厚厚的雪,道路上的薄雪已被宮人掃去,裸露在外的全是已被踩實了的積雪。那原是入冬之際下的最早的一場雨,雨還未停雪便緊接着下了下來,再加上極寒的天氣,地面上的雨雪凝結成冰,宮人將外層的薄雪掃了去,內層已凝固的冰雪便裸露了出來。
越太子披着白色的斗篷茫然的向前方走去,突然腳下一滑,身體微傾,被跟在一旁的呂尚子牢牢的扶住。
“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啊?雪地極滑,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越推開尚子的胳膊,不理會他的勸告,又茫然的向前方走去。
“殿下。”尚子追上前,叮囑道:“路滑,您走慢些。”
雪地中,兩個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繞過層層的圍牆,前方那座熟悉的宮殿讓尚子嚇的停住了腳步,同時也攔住了越要去的路。
“殿下,那前面就是中和宮,您萬萬不能再往前走了,原本就有些犯痴,可不能再次迷失了心智。”
原本茫然的越抬起幽深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宮殿,喃喃道:“那前面就是中和宮么?”
“是的。”
“我怎麼走到這裏來了?”這一句像是在問尚子,也像在問他自己。
“殿下,我們回去吧,那是王後娘娘的居住的宮殿,萬萬不可驚擾了。”
“王后?”越低聲沉吟,落在那座宮殿上的目光中多了一層幽怨,他緩緩的轉過身,在嘴角扯過一抹自嘲的笑,喃喃道:“如今不比從前,若是見了面,也得尊稱她一聲王後娘娘,對她俯首稱臣,如此這般,倒不如不見的好。”
看着轉身緩緩離去的主子,尚子開心的應和到:“是,殿下,我們回去吧。”
折身繞到了一條湖邊小路,路上積雪未掃,踩下去發生輕微的響聲,尚子在一旁叮囑了越太子,道路兩旁的松柏披了一層厚厚的雪,放佛受到了驚擾,松柏枝上的積雪緩緩的掉落在地。
小路的盡頭可見一座橋樑,被白雪覆蓋著若隱若現,越停下腳步,放眼望去,那橋鋪架於湖上,狹長無比,蜿蜒曲折,湖面附有冰雪,看似冷極,水面上冒着霧氣,將橋身籠罩。
越踏上橋身,緩步向湖心亭走去。周邊水霧瀰漫,模糊了視線,朦朦朧朧好似身在雲裏霧裏。越在這一片模糊的霧氣中憑着記憶仔細的摸索。
“殿下········”眼前茫然的霧氣,讓人心悸,尚子只得停下了腳步,站在橋邊,看着越的的身影逐漸沒入水霧之中。
琢磨着到了湖中央,越停下了腳步,隔着模糊的水霧看向湖心亭,朦朦朧朧間似乎有一個身着紫衫女子獨坐在庭中,面容憂傷沉鬱的看向湖面氤氳的水霧。
那女子身形單薄,容貌姣好,隱約之間竟然有幾分熟識。越眉頭緊蹙,緊緊的凝視着那個身在水霧之中的女子,緩緩靠近,當看清那個女子容顏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原本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意態疏淡,緩聲喚道:“水寒。”
聽到呼喚的聲音,那個女子轉過頭,在看到越的那一刻,她原本憂鬱神傷的眼眸中突然有了神采,眉宇間充滿了喜悅,起身連忙的拜了一拜,道:“太子殿下。”
越趕忙將她扶起,看着她,低聲道:“我的傻丫頭,如今你已經是父王的妃子,高居妃位,見到我不必像以前那樣叩拜了,反倒是我該向你拜會才行。”
聽着他柔聲的話語,水寒低垂着眼睛,不去應答。
“為何你獨自一人在此,身邊連個跟着的侍女都沒有。”
“剛才廣靈宮出了一些事,我不擅處理,便打發蓉兒去了,我路過這裏瞧此地清靜,所以獨自一人躲到了此處。”
想起剛才她黯然神傷的面孔,看着她單薄的身子,越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惜,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水寒的身上,幫她系好帶子,低聲道:“水中極冷,擔心染上風寒。”
斗篷上有他殘留的淡香,隱隱約約,縈繞在水寒的鼻尖,她抬起眼眸,看着越,道:“我聽宮人說殿下近幾日染上了風寒,不知好些了沒有。”
“好些了,只是咳了幾日,嗓子有些乾燥。”
“之前住在東寒宮中,殿下因風寒發熱總喜歡吃我熬的川貝雪梨羹,那東西潤嗓潤肺,對身體極宜,只是如今不知殿下可否有空隨我去一趟廣靈宮,再喝上一碗我親手為殿下做的川貝雪梨羹呢?”
“不必勞煩。”越柔聲拒絕到,絲毫沒有留意到在他拒絕的那一刻水寒眼中閃過的落寞憂傷,他隔着朦朧的薄霧,看着她,語氣和緩有力:“水寒,如今你已貴為寒妃娘娘,應該過着閑情雅緻的生活,洗手做羹湯之事交給下人就好了,免得被其他嬪妃宮人恥笑了去。”
柔和耐心的教誨,語氣正如當年她剛進宮便被派到他身邊時一樣,面對什麼都不懂的她,他也是如此說話,像和煦的清風一般讓人沉醉。
水寒看着面前這個眉宇俊朗意態疏淡的男子,他立在一片水霧中的他好似天外的謫仙人,周身籠罩着霧氣,渴望而不可及,她痴痴的看着,一時失了神。
“水寒,我說的話可都記下了?”
就連這一句話也像極了當年。那時,他親自給她講宮規禮儀,兩人尚且年幼,懵懂無知的小水寒專註認真的聽着,她稚嫩單純的目光看着小殿下清秀俊美的臉龐,一時失神。那時,正在講授的小殿下轉過身,看着正在走神的小水寒,緩聲問道:水寒,我說的可都記下了?
舊事歷歷在目,記憶尤為深刻,人還是眼前之人,只是如今往事消散,身份懸殊,讓咫尺隔了千巒,回首之間,已成這般,相望無言。
“水寒。”
聽見那聲低喚,水寒回過神,沖他點點頭。水霧之中,丫鬟蓉兒跑了過來。
“娘娘,咱們宮裏原是兩個老姑子起了爭執,才攪得雞犬不寧,現下已經平息了,您可以回宮了。”
聽罷,水寒握緊着蓉兒的手,眼角餘光敏感的劃過越所在的方向。蓉兒一時不解,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連忙拜道:“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此,一時失禮,還望殿下莫怪罪奴婢。”
“不妨事,蓉兒姑娘不必記掛,我只是碰巧路過此地而已。”越寬慰道。
“我跟蓉兒先回宮了,殿下請自便。”
匆匆的道別之後,水寒轉過身,不顧越眼中的差異和嘴邊還未說完的話,便慌忙的離開。走在曲折蜿蜒的橋上,鼻尖卻依然環繞着他的氣息,這時,慌張的水寒才意識到自己身上依然披着他的斗篷,心裏一驚,便解了下來,轉過身,重新向湖心亭走去,可是,他已離去,庭中空無一人,只剩朦朧氤氳的茫茫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