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之將去

第29章 人之將去

?看着跪地的越兒,楚服心裏驟然一痛,慌忙起身,躲避着他的跪拜。那夜暨越常倫之後,他們既為母子,又為夫妻,可卻也母子不似母子,夫妻不似夫妻。此時的跪拜,不管以何種身份,都是為罪孽。

見到此景的燕王,沉聲命令道:“越兒,且再請你母后飲葯。”

聞言的越,抬起帶淚的臉,看着面前驚慌逃避的楚服,跪着走上前,再次將湯藥雙手奉上,壓抑着心中之痛,抬高聲音道:“越兒懇請母後用葯。”

“·········”

“越兒懇請母後用葯。”

“·········”

“越兒懇請母后·········用藥。”

三聲懇請之後,楚服壓着心裏的痛,端起白玉碗,將那含着他血和淚的湯藥一飲而盡。血腥的味道湧入口中,她生生的將它全部咽了下去。

舉着空碗,緩步踱到燕王的面前。東窗事已發,此刻的她,似乎不再慌張躲避,滿臉的漠然平和。緊凝着她蒼白淡漠的臉,燕王眼眸複雜,將那雙手奉上的碗接過。

“砰——”

空碗碎裂的聲音響徹清寂的夜。中和宮內,燕王揮袖,憤然離去。

秋風四起,冷夜極寒,空庭寂寞。微光下,冷梅花樹在牆角映下斑駁枝影,庭中那一汪秋水平靜無波。大殿之中,燭光微顫。孤燈下,一個落寞的影子斜斜的映在地上。

“娘娘,三更天了,早些歇息吧!秋藤低聲勸道。

“秋藤,你聽,此時的中和宮多清靜,大王定是將這宮封了,你看,那大門處都無宮人把守。”

“大王下旨說娘娘產後身子不適,急需靜養,便將這中和宮內外的人都撤了去,並非封宮,娘娘言重了。”

“言重?”伏在案前的楚服喃喃的念着這二字,淚水滑落,她在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急需靜養只不過是對外的一個借口罷了,此時這樣清寒的宮殿,跟一座冷宮有何區別?”

“娘娘·········”

“自我戴上那鳳冠霞帔時起,便註定是要在這幽深冷寂的宮中度過一生,多活幾年,少活幾年又有何分別?如此一來,眼下犯了這失貞之死罪,對於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聞她此言,秋藤方知她此刻已心如死灰,便趕緊勸慰道:“娘娘,且萬萬不可這麼想,您自幼養在宮中,又貴為後宮之主,經年方才誕下小皇子,好日子還在後頭,可不能如此作悲,大王乃重情重義之人,定會顧忌到娘娘父家之名,從輕處罰。”

“話雖如此,但我非死不可。”

“為何?”

楚服輕閉雙眸,任淚水滑落眼角,方才道:“大王重情,正因如此也恨極了背叛,只有我死了,他才會顧念舊情,放過越兒和尋兒。”

“娘娘。”秋藤跪地輕喚,嗚咽之聲在這幽冷的宮殿中顯得甚是凄涼。

燕平殿中。

長袖怒甩,案上的奏摺皆散落一地。班念烈緩步走入殿中,看到此番景象,心下不禁暗嘆。遂過去,撿起地上的摺子,重新放回案台。

看着扶額蹙眉的燕王,班念烈悠然道:“近日來,大王未曾踏出過燕平宮半步,現下,又見此番景象,不知大王在為何事憂擾?”

“皆是小事,不足為夫子道。”

“非也,大王乃大燕國之主,大事小事皆為國事,又有何足不足道呢?”

“·········”

“大王向來勤於政事,方才卻怒摔奏摺,此時閉目沉思,眉宇之間略有愁容,這般悶憤隱忍,想必定有心疾,可否告知於微臣?也好讓微臣為大王分憂排解。”

聞此言,燕王方睜眼,案前起身,緩步走到殿外。班念烈亦跟了出去,立在殿階前。深秋時節,滿庭的枯枝,毫不凄涼。

“近幾日,寡人憂擾之事,乃家事也。”良久,燕王道。

“家事?”

“自寡人在位以來,處理朝政之事無數,大則邊關要事,小則朝堂之爭,皆遊刃有餘,處理得當,奈何,如今到了這尋常百姓皆能應對的家事,卻讓寡人憂擾不已,遲遲難斷,可見君主未必事事可及。”

班念烈聽罷,朝燕王拜了一拜,道:“自古以來家事皆難斷,但,大王乃一國之主,家之事,便乃國之事也,何不用治國之道去處理宜家之事?以國事斷家事,如此一來,那令大王煩難之事,便簡單的多。”

“以國事斷家事?夫子何出此言?”

“治大燕之國,理當謹記,其一,心懷天下,愛民如子,多體恤民情,少苛捐雜稅,方能定民心;其二,勤於政事,早朝皆上,多納群臣之諫,少聽小人之言,方可整朝綱;其三,皇室血脈,皆善待之,若有犯錯,一視同仁,但唯有太子不可廢,方以立國本,此乃先王所道,臣斗膽說與大王聽,但願這其三,能為大王排憂。”語罷,班念烈俯身跪下,再拜道,“那夜在燕平宮外,臣聽去了大王與東方朔之言,方知曉太子殿下所犯之事,還望大王能以國本為重,饒恕太子殿下。”

“太子不可廢,方以立國本,太子不可廢··········”燕王喃喃的念叨此句。良久,他抬起頭,悲戚地看着庭院那被宮牆遮住的四角天空。

在清冷的宮殿等了三天,也未等到任何定罪之言。自那日起,燕王再未來過,宮人不曾當職,這本就冷寂的中和宮,此時此刻,宛若一座冷宮。

楚服披散着長發,伏於殿中,滿眼柔情的看着尚在襁褓的尋兒,用指尖輕撫着他的臉頰。這樣的她,雖未施粉黛,但卻異常清美。

秋藤端着飯食自迴廊那端疾步走來,一進殿,便看到這樣的楚服,不禁心下一酸。將飯食放到案上,壓抑着心緒,緩步走了過去。

“娘娘,該用膳了。”

“··········”

“娘娘。”看着三天未發一語,未進一食的楚服,秋藤跪地,流着淚乞喊道:“娘娘,都三天了,您就算為小皇子着想,也要吃一口啊!”

聽到她哭喊的話語,原本悵然若失的楚服恍若回神,只是良久,方才道:“我已是將死之人,連用膳都是費時,現下,只望能多看尋兒幾眼。”

“大王雖撤走了宮中所有的人,但並未廢除娘娘的后位,這三天來,咱們宮雖無人進出,卻也沒有任何旨意傳來,所以,娘娘········大王至今並未定娘娘死罪,說明他當下難斷,仍顧念着情分,此事還有迴旋之餘地,還望您切莫大悲。”秋藤低聲勸慰道。

“若死罪未定,這餘生,恐怕就得在冷宮中度過了。”

輕微的聲音飄蕩在大殿,楚服微閉雙眸,任淚水滑落。

入夜,這原本冷寂的中和宮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亂。幾個宮女走進大殿,見到伏在地上的楚服,俯身一拜,道:“大王說王後娘娘一直身子不適,不宜照看小皇子,特命奴婢過來將小皇子抱由素妃娘娘撫養。”

聽罷,楚服抬起頭,見為首的正是素妃宮中的兩個侍女,便將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心中早有預料,只是這一刻來的有些遲。她從容抱起小皇子,起身緩步走了過去,將懷中的孩子交與那宮人時,方淡然道:“我近日染上了風寒,不宜照料小皇子,現下,就將他交與素妃娘娘,還望好生照看。”

“諾。”

那些宮人抱着小皇子踏出宮門,融入夜色,直到尋而不見,那幽怨的眼眸還一直緊盯着大門處,久久不離。

直到燕王走進中和宮時,楚服仍伏在地上,依然以原來的姿態凝視着小皇子所躺之處,面龐柔和,溫婉動人,但卻讓燕王看得傷了情。

“當年,皇城郊外,冰雪覆蓋,身穿燕服的你策馬自由奔騰,是那樣的身姿颯爽,矯健絕塵,那時,儘管陌上梅花開正艷,也不及你一半的芳華。”燕王緩步走過去,俯身坐在楚服身邊,緩聲道。

“而後,那個策馬在雪地中自由奔騰的天真少女,便被宮牆緊鎖,在這清寒的宮中虛擲了青春,皆因陌上那盛開的梅花林中,有位微服出巡的大燕國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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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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