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墨一
這時候,一位老婦人從屋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件略厚的秋衣。老婦人五十歲左右年紀,身形略顯佝僂,頭髮花白,面容和善。
“姑娘,不要想了,那位公子說回來接姑娘的,還特地囑咐老身要照顧好姑娘,這北滄不比南遲,入了秋,天氣就涼了。”說著就把那件衣物披在上官霽月的身上。
上官霽月把目光從玉佩上移開,看向來人,再次不甘心的問道:“婆婆,那位公子就真的只救了我一人?真的沒有見過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么?”
“沒有,當時公子駕着馬車前來,把你託付於我之後便匆匆離開了,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走的很是匆忙。”
“婆婆,你真的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么?”在上官霽月此刻的認知里,她以為只有找到那位公子,才能知道雲兒是生是死。
“姑娘,那位公子當年對老身有恩,一年也會來個一兩次來看看我,但具體是哪家的,我真的不知道。”
上官霽月的眸子暗了暗,忍下心底的酸楚,站起身緩緩道:“沒事了,婆婆,謝謝你,如今我身體已無大礙,也是時候該告辭了。”
一聽上官霽月要走,婆婆慌了:“可是那位公子說過些時日就會來接姑娘,你走了,我向他如何交代?”
“本來救命之恩應當面道謝,奈何家弟至今下落不明,我定是不會讓他流落在外的,一定要找到他才能安心。今日就此別過,還望婆婆萬勿阻攔。叨擾這許久時日,也希望婆婆日後見到那位公子把今日一番話轉述,留下地址,等有朝一日,我若能平安歸來,定登門重謝救命之恩。”
孟婆婆見上官霽月去意已決,自己定是不好再挽留,當下便回屋拿了幾兩碎銀,收拾好一些吃食,遞到上官霽月的手裏,溫言道:“這些你拿着,路上用的着。”
含淚道別了孟婆婆,上官霽月隨便在街上的一家成衣店裏買了一套黑色男裝,暮氣沉沉的顏色壓抑而又沉重,一如她現在的心情。她長發高束,玲瓏的身形被寬大的衣袍遮蓋,倒也看不出是個女兒家,只是那一張臉更顯蒼白。
她全家被屠,雲兒又下落不明,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殺了司徒銳,滅了南遲國。站在陌生的街頭,看着街上人們來去匆匆,她覺得她就像是一個被上帝遺忘的孤兒。
前世丈夫出軌,自己傷心欲絕連人帶車墜下盤山公路,一縷孤魂穿越到這個歷史上沒有的朝代,上天依舊沒有厚待於她,僅僅九年的時間,她又成了獨自一人。
精神恍惚間,突然前方人群一陣騷動,緊接着就見一位身穿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一邊跑一邊快速分開人群向她這邊飛奔而來,對着她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極其狼狽的躲進了她身後立在牆角的幾塊兒腐爛的木板縫隙之中。
錦衣少年剛剛藏好,身後就追上來兩個五大三粗的粗狂漢子,兩個漢子身材雄壯,臂粗腰圓,赤着臂膀,一幅凶神惡煞的樣子。其中一個人手裏還拿着一團拇指粗的麻繩,現在正東張西望,然後向上官霽月的方向走來。
上官霽月是習武之人,此時此刻,她能清楚地聽到木板之下那錦衣少年氣息紊亂,心跳如狂,又看了看那兩個粗狂的漢子,她不着痕迹的向後退了幾步,遮住了錦衣少年露在木板外的一角衣袍。
“小子!有沒有看見一個個頭這麼高,長得很英俊的年輕公子向哪邊跑了?”其中一個大漢連說帶比劃,聲如洪鐘,悶響如雷,看向上官霽月問道。
上官霽月表情木然的點了點頭,蒼白的臉色看起來一幅很害怕的樣子,道:“看到了。”
躲在木板里的錦衣少年在聽到上官霽月那‘看到了’三個字的時候,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正惱怒的想一甩衣袖破板而出。
忽然,上官霽月抬手指了指街角右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衚衕,開口道:“那兒。”
兩個大漢聞言,立刻拔腿快步而去,連一句道謝也沒有。
直到兩個大漢的身形消失不見的蹤影,少年這才從破敗的木板里現出身來,一邊拍打着身上被蟲子蛀落的木屑,一邊滿臉賠笑的向上官霽月道謝:“多謝兄台!多謝兄台!”
上官霽月淡淡的看了錦衣少年一眼,沒有開口說話,抬步就要離開,卻被少年一把拉住了手臂。
看了看面前錦衣少年那嘻哈的清俊容顏,又看了一眼扣在自己手臂上如蔥白一般的修長指節,上官霽月不僅皺了皺眉,問道:“幹什麼?”
“請問兄台尊姓大名,家住哪裏?救命之恩我定會登門重謝!”錦衣少年撓撓頭,看着上官霽月秀美的容顏有些臉紅。
“救命之恩?”上官霽月暗忖,這台詞怎麼這麼熟悉?自己不久前,好像跟孟婆婆說過同樣的話。
少年見上官霽月終於有了反應,他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甩甩袖子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你是不知道,我是從建安一路逃到這裏來的!看見剛才那兩個大漢沒?從建安一路追到這裏,勢必要把我抓回去給他們家小姐做入贅女婿!”
上官霽月暗自思忖:建安是北滄都城,在南陵郡以北,僅有幾十里之遙,一路逃到這裏卻也可信,只是這入贅女婿是怎麼回事?
錦衣少年見上官霽月沒有打斷她話的意思,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閃過一抹狡黠,這才口沫橫飛的繼續道:“唉!都怪我自己長得太玉樹臨風,英俊瀟洒了!所為美人難過英雄關,建安城裏的一名大戶人家的小姐見到本小爺后,就對我芳心暗許,發誓非本小爺不嫁,可是她家就她一個女孩,沒有男丁,於是她就以死相逼,威脅她爹要招我入贅做上門女婿。我雖然上面還有一個大哥,但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自當建功立業,為國效力,豈會入贅別家?!於是,小爺誓死不從,便逃了出來。”
聽聞此言,上官霽月心裏暗自笑了笑,已經知道這少年說的十有八九當不得真。但她卻突然有了一種想要逗逗他的想法,故意眯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他好大一會兒,直到把少年看的抓耳撓腮,渾身不自在,這才慢悠悠的開口問道:“美人如玉,溫香在懷,豈不風流快哉!你為何還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