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顧叔叔的小甜包
密閉的窄小空間裏持續不斷地響起“嘀嗒嘀嗒”的水聲,只有一米之遙的門外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在終於抵達門邊時,來人抬手貼在門把手上,遲疑了一瞬，又移開。他低頭看着手裏的鑰匙，神色間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將鑰匙塞回兜里，倏得抬腳狠狠踹了一下門，轉身快步離開,步伐帶着些凌亂。
小落墨蜷縮在學校的男生洗手間內,身上的校服早在他醒來前就被髒水浸濕,黏在身上極為難受。
他側過頭安靜地聽着那離去的腳步聲,不滿地抿了抿嘴，小聲說:“我覺得不舒服。他為什麼不救我？”
系統正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聞言語氣涼涼地開口:“你懂的,渣男都是這樣的啦。”
坐在地上的少年委屈地抬手勉強擦了一下臉上殘留的水漬,扶着牆艱難地站了起來,他緩緩呼了口氣試圖緩解背上傳來的疼痛感,卻沒多少用處。“如果這個人不救我，我是不是要呆到明天？”
“也不一定。”系統模稜兩可地回答。
小落墨點了點頭,也不抱怨。
他所處的這個世界的背景說起來很簡單，是個典型的校園言情世界。男主陳亦是貴族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女主則是家境貧寒的天才美少女曲晚,因為一次校園祭的表演晚會,身為校園男神的男主陳亦對台上演奏小提琴的女主曲晚一見鍾情,隨後這樣那樣你追我逃發展出一段美好的戀情，兩人在一起后共同對抗來自家庭的反對惡勢力，終於HappyEnding。
“這故事聽起來還可以。”小落墨慢吞吞地說，他正伸手試圖把身上皺成一團的校服整理好。
“天真。”系統嗤笑一聲，“男女主是甜甜蜜蜜沒錯，但是這是個校園言情世界，你一個gay在這裏有多格格不入你懂嗎？你還記得我給你傳送的那段記憶？”
“？？？”小落墨愣了愣，遲疑地問:“那個扔我在這裏的前男友，就是……”
“沒錯。”系統慈祥地微笑道，“男主有個青梅竹馬的前男友，叫顧森潼，就是你。想不到吧。”
小落墨終於反應過來，獃獃地說，“我以為顧森潼是女孩子，這個名字也不像男……”
“怎麼不像了？”系統打斷他的話，“只有這樣的名字才適合可愛的男孩子。”
小落墨嫌棄地“哦”了一聲，不再關注名字，只說:“難怪他讓其他同學把我關在這裏，又讓全校都知道我是噁心的同性戀，是想讓我知難而退主動說分手是嘛？”
“嗯，反正你原本的性格就是個軟包子，又那麼信任男主，他就是吃定了你喜歡他為他考慮，不會把他供出去。”系統手裏捧着本泛着白光的書，正嘩啦啦不停翻着，它嘀咕道:“現在男主應該已經對女主一見鍾情了，所以才想着把你踹了。你最好想辦法先離開這裏。”
如果劇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男主陳亦離開后，他的死黨莫逢很快就會帶人來了，隨後被關在這裏的顧森潼將會被帶走並且被喝醉酒的莫逢當成女人侵犯。然而莫逢是個直男，醒來后便將顧森潼驅逐了出去。隨後貴族學校又以他是同性戀並且私生活混亂為由將他開除。
顧森潼雖然是個沒脾氣的，但任誰遭受了這樣的校園暴力都會奮起反抗。
他一開始是向男主陳亦求助，然而一心在女主身上的陳亦根本不可能幫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哄騙他讓他聽話。
顧森潼在無望的等待里終於明白了男主陳亦對他的欺騙，便轉而向家裏尋求庇護，只是他的父親年邁早就不管事，顧家儘管財力雄厚，在南城圈子裏卻也說不上什麼話。
顧父親自上門聲討多次無果，氣得大病一場，隨後顧氏集團被接二連三地打壓，顧父怒急攻心進了手術室，竟再也沒醒過來。
“為什麼他們不報警呢？”小落墨聽完系統的劇情介紹，疑惑道:“性侵未成年，校園暴力，竊取顧氏集團商業機密，都是犯法的。”
系統搖了搖頭，無奈道:“你以為他們沒試過嗎？沒用。首先，莫逢自己就沒成年，根本判不了。其次校園暴力這個，陳家和莫家聯合給媒體施加壓力，報道都被截胡了，哪有讓世人知道的機會？最後，竊取商業機密那個，顧父根本沒有證據。南城上流圈子太過畸形，冷眼旁觀看笑話的太多，要不然也不至於這樣。”
“好吧。”小落墨不高興地抿緊唇瓣，雙頰鼓起來，拖着步子走過去在門上摸索，擰了擰門把手。
系統看了一眼少年還帶着嬰兒肥的稚氣臉龐，轉身穿過洗手間的門，隔着門對裏頭目瞪口呆的小落墨說:“這門被反鎖了。”話音剛落，裏頭便傳來了少年踹門的聲音。
系統無語道:“你冷靜點，這門很結實的不用踹了，等會兒把人引過來你就慘了。學校里現在就剩下莫逢和他的小弟。”
“系統。”小落墨貼着門小聲問，“你可以幫我去把鑰匙偷過來嗎？”
“不能。”系統嚴厲地開口，“我碰不到除了你之外的人。別想作弊。”
“哦。”小落墨眨了眨眼，圓溜溜的眼睛烏黑而清亮，他盯着門看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碰不到人，可是你碰得到物品的，我記得你以前拿過糕點。”
“……”系統被噎了一下，心道這祖宗不是失憶了么？怎麼還記得這種破事？
“快點去。”小落墨催促道，“等會兒他們就來了。”
系統正想回答，身後的大門忽然被推開，它猛地回頭，便見一個高瘦的少年手中拎着一串鑰匙，身後還跟着同樣穿着校服的幾個男孩，正是莫逢和他的幾個跟班。
小落墨一聽到推門聲就警惕地退到了角落裏，四下掃視一圈沒找到能藏身的地方，又不敢出聲詢問系統，只好屏住呼吸保持安靜。
然而來人明顯早就知道他在這裏，高瘦的少年施施然地上前用鑰匙開了門，隨即一腳踹開門的同時打了個酒嗝，他醉醺醺地扶額停了一瞬緩解腦中的眩暈，眯起眼看進昏暗的隔間，在看到裏面的人後眼神就有些發愣。
靠在牆角的小孩形容有些狼狽，身上的校服襯衫濕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線條優美的腰線和身形，他個子不高，白皙的臉上帶着稚氣的嬰兒肥，烏黑的眼睛眼尾上勾，看着竟有些神似靈動異常的貓瞳，此刻小孩瞪着眼直勾勾地看過來，眸中滿是警惕和若有若無的怒氣，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懦弱和膽怯。
莫逢呆愣地看了一會兒，下意識回頭奪過跟班手裏的酒瓶，抬手灌了一口，也不管流到身上的酒液，就回過頭眯着眼看着裏面的人，啞着聲音不懷好意道:“把人拖出來。帶回去。”
身後幾個男生也不多話，迅速繞開他進門朝牆角的少年走去。
小落墨看了一眼系統，不着痕迹地點了點頭，他背在身後的手無聲無息地釋放出一團黑色的霧氣，隨後黑霧一分為十，緩緩離開了手心。
下一秒，十個黑色小球在他的操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眾人飛了過去，在對方完全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便紛紛沒入了幾個人的胸口，緊接着，所有人都在瞬間停住了前進的步伐。
莫逢看着絲毫不露怯的小孩，有些迫不及待地抬腳踹了一下身前一動不動的跟班，催促道:“快點過去！沒吃飯嗎？！”
他心情不知為何有點躁動不安，看着被踢后還是一動不動的人，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按照往常他的脾氣，這會兒底下幾個跟班肯定已經回頭低頭哈腰跟他道歉了，然而並沒有。
寂靜的隔間裏只有滴答滴答的水聲，所有人都彷彿被暫停了時間。
小落墨歪頭細細看着站立的幾個人，緩緩開口道:“你們知道錯了嗎？”
他聲線不是少年獨有的清亮，也沒有變聲期的沙啞，反而綿軟非常，還帶着奇異含混不清的口音，以至於乍聽起來就像是說話不太利索的孩子，明明磕磕絆絆還非要像大人那樣一本正經。
莫逢一聽這聲音就愣住了，這和他之前聽過的顧森潼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根本就是兩個人。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對此做出反應，他身前的幾個男生便忽然一個接一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抱着頭痛苦着紛紛慚愧了起來。
“我錯了！我不應……該欺凌弱小……嗚嗚嗚我對不起老師對不起父母……”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的雜碎！我媽在家……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我就是個人渣！欺負同學還不知悔改嗚嗚嗚……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活了啊啊啊……我為什麼活得這麼失敗！不好好學習還校園霸凌……”
莫逢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呆了足足一分多鐘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們有病啊？！我說了把他抓出來你們在這玩什麼啊？”
他抬手將酒瓶甩到牆角，也不管破碎四濺的玻璃殘渣，抬眼去找牆角的小孩，隔間卻已空空如也。
小落墨趁着莫逢愣神的那一分多鐘跟着系統飛快地跑了出來，又徑直往學校門口跑，邊跑邊皺着眉直吸氣，他後背似乎被撞傷了，從剛剛就一直疼痛不已。
保安見他一身狼狽本是不讓他自己走，卻被着急忙慌的小落墨下了厄運能量，同樣跪在不停地慚愧。
小落墨彎腰跟他道了個歉，又衝出了校門。
“……”系統無語地抹了把臉，又翻了個白眼，也跟着走了。哪怕這樣的場面它早就見過無數次，也依舊習慣不了。這貓崽子這麼多年了還是沒個長進，好好的厄運能力就只會這麼用，合著雲寂教了那麼久都白費了，他一失憶又全部忘光。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落墨終於徹底遠離了那所對於顧森潼而言如同地獄的學校，在路邊的石椅上坐了下來。他身上狼狽不堪，後背的傷撕扯到又火辣辣地疼，加上長時間未進食，已經有些頭暈眼花了。
“系統，你能幫我看一下顧森潼的家在哪裏嘛？”小落墨彎着腰試探着去摸後背的傷口，同時小聲地問系統。
“不能。”系統無可奈何道，“這個世界是一部，你見過言情作者不止寫愛情故事還幫忙畫地圖給讀者指路的嗎？不存在的。我只知道劇情，而劇情里顧森潼就是個阻止男女主在一起的男綠茶，沒寫他家在哪。”
“好吧。”小落墨點了點頭，他細細回憶了一遍系統之前傳輸給他的記憶，有些納悶道:“為什麼顧森潼的記憶里，完全沒有和他家有關的哦，連他爸爸都沒有。我看到的是他從小住在陳亦家裏，根本沒回去過顧家，太奇怪了。可是後面顧父不是還帶他去討公道嘛？”
“顧父前期不願意見他。”系統解釋道:“顧森潼的母親是生他的時候去世的，只保住了他，所以顧父心裏一直對他存有怨氣。加上陳亦的母親藍瑩瑩和顧森潼的母親是閨蜜，就把顧森潼接回陳家了。可是後來藍瑩瑩知道了顧森潼是同性戀，她相信了陳亦的話，以為是顧森潼勾引陳亦，才把顧森潼送回顧家。”
“那我現在沒地方去了。”小落墨托着腮嘟囔道，他摸了摸胸口，只覺悶悶的，還帶着一絲隱痛，“他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我能感覺到。”
“估計是身體殘留的意識吧。”系統對這倒霉孩子也很同情，“他有哮喘病，那些人把他關起來的時候葯也拿走了，你來的時候他剛好窒息而死。以後你也得注意，隨時帶着葯。”
“哦。”小落墨垂下頭，下意識握了握髮麻的手指，烏黑的眼睛裏透着些茫然。
母親早亡，父親疏遠厭棄，有家歸不得，唯一愛的人卻在兩人相戀的時候將他推入深淵，所有人都罵他是噁心的同性戀，養育了他的陳伯父伯母也誤解他勾引了他們的兒子，如果他今天沒有死，後續等着他的就是被侵犯加上無止境的校園霸凌，最後還被開除。
小落墨不是顧森潼，自然無法切身體會那種無處申訴令人窒息的絕望，要有多痛苦才會在明明死去了的此刻，還頑強地不願意散去殘留的意識。
他閉上眼，按到胸口處的手緩緩漫出一縷墨綠色的光芒，無聲無息地滲入胸口。等到胸腔的窒悶感完全散去，才睜開眼。
系統問:“他走了？”
小落墨，或者說如今的顧森潼點了點頭，“我答應他的事，一定會做好的。”
說完這句話，少年站起來走進不遠處的超市，跟前台工作人員借了只手機，低着頭認真地輸號碼。
系統在他對面狐疑地看着他，“你想打給誰？我跟你說你別想找陳亦，就你這情商我真的害怕。”
小落墨不理它，電話響了兩聲后對面便接了起來，隨即一道低啞的男聲傳了過來。
“你好，我是顧臻。”
小落墨新奇地眨了眨眼，抿着嘴巴沒說話。
系統聽着這熟悉的嗓音，瞪直了眼。它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要不然這黑貓怎麼可能在它沒發現的情況下知道這串神秘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