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殉職
沈息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沈息躺在庇護所最里側的一個房間中。因為還沒來得及在庇護所中放置傢具,他現在是躺在一堆柔軟的皮草和布料上的。
帕娜卡婭正在指揮着阮安配藥,而把藥方和烹制手法仔細記錄下來的阮安,再走出庇護所,向著他帶來的公國騎士們安排工作。一批人負責警戒,一批人負責挑揀藥材,另一批人則負責儘快把合適的傢具搬進來。
稍遠的地方,奈特正衝著一小塊似乎剛剛被開墾出來的田地釋放神術,一顆土黃色的光球像縮小的太陽一樣掛在田地上方,微小的藥材幼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土裏鑽了出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長出了十幾種形態各異的草藥。草藥下的淡淡影子中,一雙嫩白的小手時不時伸出來,摘下幾片嫩葉后又重新縮了回去。
雖然有些慌忙,但並不凌亂。沈息躺在快堆成山的皮草中,靜靜的看着自己的神仆和幾位前輩共同忙碌着。
“沈應該已經醒了。”帕娜卡婭招呼着奈特等人進屋休息,同時叫回了準備跟着騎士們一起去警戒周圍的阮安,“你的工作不是站崗放哨。進去看看沈的情況吧。如果他醒了,先向他彙報你收集到的情報。”
阮安跟在三人身後,一起進了房間。
“喲,看來是醒了。”帕娜卡婭眼睛一亮,快走了兩步,用手摸了摸沈息的額頭,安慰道,“你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可能還沒法開口說話。不過阮安也在這裏,你就暫時先用神言和他交流吧。”
神言是神和神仆間快速交流的一種便捷手段。只要神仆和神都處在對方的視線之中,那麼神主就能通過內心活動,和自己的神仆交流信息,是非常方便快捷的技能。
“吾主,已經確認有兩位同僚喪生。分別是固守西廳的金吾衛,以及一名侍奉在慈寧閣的宮女。”阮安單膝跪地,垂下腦袋報告道,“他們遺體已經回收,但是死神殿沒有接收到他們的靈魂……應該是在遭到襲擊后受損過重,直接回歸神力之海了。”
萬物有靈,不管是人還是神仆,在死亡后靈魂都會離開軀體,然後由死神殿統一回收,再行分配到各界去。只有靈魂被徹底泯滅,死神殿才會出現什麼都沒有接收到的情況。一般來說,哪怕只剩下一縷殘魂,死神殿都會毫不介意的把那絲靈魂收下。然後不同用途,安排成為補強其他靈魂的原料,或者作為基礎被其他更破碎的靈魂補全。但神仆是個例外,損傷如果不嚴重,神仆的靈魂會被直接留在死神殿等待復活。損傷過重,就會直接回歸到神力之海里進行修補。
沈息沉默了很久,才問道,“你怎麼看?”
阮安明白沈息這句話內在的意思。沈息擔心在這種事情上導致的神仆死傷,會影響其他神仆的感官。阮安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吾等此身即為吾主所驅。盡有傷殆,不足以惜!”
“客套話就免了。”沈息嘆了口氣,“他們是怎麼遇害的?”
“您可以調用監察重現一下當時的情形。”阮安站起身來,走到沈息的身邊。揮手召喚出銀白色圓球,仔細的調整了一下位置后對沈息說,“您只要想着,看到當時那兩位同僚周圍的情形,就能追溯當時的情況了。”
沈息皺了皺眉頭,眼睛盯着光球。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風吹過的時候,還帶着一陣波浪拍岸的聲音。彷彿是在湖邊。
“他們是在什麼地方殉職的?”沈息問道。
“在格蘭特堡西南四十九公里的地方。”阮安聞弦音而知雅意,從身上摸出一張地圖,指了指上面的一個地方。“就在這裏。”
“沒有湖泊?”格蘭特堡西南方向並不沿海,東北側才有海岸線。結合上沈息在回溯中聽到的水花聲響,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很大的湖泊才是。
可地圖上什麼都沒有。
“根據可見光的觀察,那裏的確是什麼都沒有。”阮安也從沈息的疑問中察覺到了不對勁。乾淨利索安排道,“我現在就安排同步軌道衛星偵查。”
“誒?我們還有那種東西可以用的么?”沈息聞言大驚道。
“當然有了。眾神殿好歹也是跨越了無數個世界的巨大組織,下轄的文明程度從茹毛飲血到跨宇宙航行應有盡有。”阮安回答道,“因為現在的諾亞世界文明程度普遍比較低,所以衛星都是直接在軌偵查的。等到他們能夠抵達近地軌道的時候,我們就要給觀察衛星加上隱蔽結界了。”
沈息被突變的畫風着實震驚了一下,從神仆嘴裏聽到衛星什麼的內容還真是有些超乎他的想像。不過,震驚可以留在後面,現在更重要的是,之前他在白色光球里聽到的聲音,那絕對是浪花拍打在岸邊才有的聲響。而這種聲響出現在了絕對不可能有大片水域的地方,再加上在那片區域中殉職的兩位神仆,這個區域的可疑程度簡直是以指數級別迅速增長。
示意阮安着手調查,沈息繼續開始觀看當時的情景。
金吾衛是第一個殉職的神仆。他的畫面中清晰的展現了一名優秀的護衛,在進行野外調查時應該體現出來的素質和舉動。一邊高度警惕下,一邊詳細記錄著在調查中獲取的數據信息。從魔力波動和地形變化,到空氣中氣味的改變和周邊動植物的異狀。事無巨細全部記錄下來。因為金吾衛缺乏對數據的直接分析能力,因此詳細記錄就成了他們進行調查的唯一手段。
畫面中的金吾衛明顯也聽到了浪花的聲音。他有些疑惑的抬起頭,轉動了一下腦袋,判斷出聲音的大概方向後並未貿然行動,而是在自己的記錄本上再次記了一筆,然後小心翼翼的把記錄本放在甲胄中放好。從腰間拔出短劍,左手持盾,輕輕撥開從樹枝上垂下的藤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在撥開藤條的瞬間,一個身披獸皮的中年男人的身影突然顯現了出來。沈息把這段畫面連續看了好幾次,但那個男人之前究竟在什麼地方卻根本看不出來。在撥開藤條前,他彷彿是融化在空氣里的一樣。金吾衛撥開藤條的瞬間,那個身影如同一直矗立在原地般顯露出了身形。
中年男人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皮膚是許久不見陽光的不健康的慘白色。頭髮油油糊糊的彷彿從來沒洗過一樣糾結成綹。臉上的鬍子更是亂的令人髮指。但比起外觀,更令人在意的是他手裏拿着的“武器”。那是一根大約有七八米長的原木棍。似乎是很隨意的取掉了樹的主幹上的枝椏后,以靠近樹頂細的一端作為握把,而粗的那段大概就是敲擊用的部分了。
看到中年男人的瞬間,金吾衛立刻舉起了手中的盾牌,把自己的頭部和軀幹部分擋在盾后,持劍的另一隻手舉到耳朵的高度,將短劍搭在盾牌上沿上。喝問道,“來將通名!”
“外來種的走狗。”中年男人用奇怪的口音罵了一句,然後猛然揮動了手中的原木棍。
從軌跡和敲擊的聲音來判斷,金吾衛手中的盾牌肯定是擋下了這次攻擊。但令人震驚的是,明明盾牌毫髮無傷,但金吾衛卻彷彿斷了電的機械人一樣,突然失去了動力似的,直接被擊飛了出去。
“畫面到此為止。”阮安在旁邊解釋道,“和這名金吾衛的神火熄滅時間做對比的話可以發現,那根木棍擊打到盾牌上的瞬間,金吾衛的神火就徹底熄滅了。同時還有他的神魂也是同時泯滅的。從回收回來的遺體痕迹上判斷,木棍的擊打是被完全擋住的。遺體上也沒有任何外傷的痕迹,吾主,殺死金吾衛的,並不是那根木棍。”
沈息沒有說話,只是打開了宮女殉職前的場景。
宮女的調查大部分步驟和金吾衛一樣,同樣是以記錄為主。只是她手中並未持有武器,而是在臂彎處掛着一個小籃子。裏面裝着一些嬌艷欲滴的花朵,以及似乎是用來剪下花朵的園藝剪。
她距離金吾衛的距離不算遠。木棍擊打在盾牌上雖然沒有對金吾衛造成什麼損傷,但是卻迸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被聲音驚動了的宮女立刻做出了相應的反應,躺在籃子裏的花朵自動飛出籃子。花瓣從花朵上緩慢脫落,一道道強大的透明護盾仿照着花瓣的樣子出現在了宮女的身邊。最後一朵淡紫色的花瓣脫落後,以花瓣狀圍在宮女身邊的護盾忽然一起開始以令人瞠目結舌的快速轉動了起來。堅硬的護盾作為防護,而高速旋轉的護盾邊緣則成為了帶有極強進攻性的武器。與此同時,剪刀也從花籃中飛出。漂浮在宮女身旁,緩慢上下起伏着。印刻在剪刀上的兩條中式神龍也在空中顯出身形。警惕的四下張望着。
她也看到了那名中年男性,還有中年男性手中大到不講道理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