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名字
于謙和奧林格祭師等人的行動在戰術上取得了完全的勝利，但從戰略角度上來說，則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雖然把正在接受震撼教育的匪首們一網打盡，但跑了幕後黑手，導致車隊仍然面臨著敵方的進一步威脅。不管怎麼說，都算是失敗。
把獸籠里的泥土雜物以及樹樁等雜物都清除乾淨后，于謙一手拎着五米高的籠子上下左右晃動了一陣。確認從籠子裏傳來了物體碰撞的手感后，于謙拖着籠子，和奧林格祭師等人一起，向著廢棄驛站集合。
出發的時候因為要時不時根據地面上的蹤跡調整方向，雖然動作很快，但實際上仍然繞了不少彎路。而真正回程的時候，于謙才發現，原來那片空地距離驛站不過兩小時的路程而已。如果組織大隊人馬穿行兩地，需要的時間可能稍微久一些，但也不過五小時。在跟着痕迹追蹤的時候，奧林格確認過地面上的痕迹屬於至少兩千人規模的馬隊。但在那片空地上，于謙他們只發現了這十九名匪首——如果算上那攤爛肉的話。而他們手下的人馬卻不知道躲在了什麼地方。
匪首是大腦，而人馬則是造成殺傷的主要武器和肌肉。如果是在平時的正面交鋒中，消滅或者俘虜敵方首腦當然能夠對敵軍的組織和士氣造成極大打擊。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組織者的土匪們恐怕很快就會推舉出新的領袖。雖然先獲得領袖的土匪們可能優先考慮攻擊並且吞併其他還陷入混亂中的隊伍，但也有直接發兵前來進攻馬隊試圖復仇的可能。
“今晚不能在驛站過夜了。”于謙很快做出了決定，同時開始要求刺客們停止前進，在原地對其他匪首進行補充審問工作。“問清楚他們的人藏在了什麼地方。問清楚之後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直接殺掉。”
其他十七人都被留在了半路上進行審訊，但關在獸籠里的安德烈卻還是被于謙帶在身邊。
“你肯定不是什麼貴族的狗腿子——沒有哪個貴族能用得起你這種人。就算是國王，不，就算是皇帝也不行。”一直沒吭聲的安德烈忽然開腔搭話了，“你是哪個教派的神官吧？嘿，至少還是個中級神官。沒想到啊，就憑我干出來的那點事，居然能引動一個神官親自出手。我是不是應該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啊？”
于謙沒搭理他。被俘虜的人其實多少都會有些奇怪的舉動，雖然被關在籠子裏就開始自暴自棄老實交代的人也有。但是于謙實在不認為這個性格大變后僅憑自己隱身人的能力，就能搞出上百人規模盜賊集團的傢伙會因為這個而崩潰。他現在說的話甚至有可能是為了引導審訊者思維，而刻意編造的內容。
“這個國家真的是要完蛋了。”安德烈渾然不在意于謙沒有反應，只是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著，“格蘭特堡里有個規模很大的地下商會，叫暗影舞者的。地下商會你知道的吧？就是那種賭場妓坊，高利貸和收債人都有的商會。那才叫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呢。”安德烈衝著不知道什麼地方啐了一口，繼續道“組建那個組織的大長老才是真正的怪物啊。只用了兩年不到的時間，就從零打造出了一個真正的地下怪物。壟斷了格蘭特堡向外的所有走私路徑，甚至還把手伸到了帝國境內。”說到這裏，安德烈忽然笑了一聲，“當然，你們這些給木偶當奴才的人才不會在乎這種事情呢對吧？地下商會再怎麼龐大，也不過是一群螻蟻在蠅營狗苟罷了。你們只在乎那些木偶的榮光嘛。”
于謙仍然沒有搭理安德烈，只是拽着獸籠一角的手漸漸捏緊了。
“啊，不說那些沒用的了。”安德烈彷彿是被憋久了的話嘮一樣，繼續說道，“不過你們更感興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那個大長老啊，其實正在進行一個驚人的陰謀。這件事情如果辦成了，他只怕是要成為你們這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頓了頓，安德烈似乎咽了口口水，啞着嗓子說道，“他正在謀劃成為神。”
于謙的步伐停了下來。
“不光是謀划，他可能已經成功了一半。”安德烈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于謙的狀態變化，自顧自的說著，“那個大長老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了兩座石碑。上面用盧恩文字刻着一段故事，講述了一個人是怎麼成神的。”
“故事很簡單，據說是幾千年前，在那些木偶還沒有被人發明出來的時候，整個大地上都是強大的生物和怪獸。它們沒有什麼腦子，只不過擁有極其強壯的體魄，還有對元素的掌控能力。而人類，連金屬這個概念都還沒有。那些人只能躲在數量有限的地洞裏，趁着夜晚才能走上地面。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裏搜集一切可以放在嘴裏吃的東西。過着和最普通的穴居野兔一樣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在每晚例行的搜尋食物的過程中迷失了方向。他沒有找到任何能吃的東西，反而發現了一條因為年老而衰弱瀕死的龍。”安德烈嘿嘿笑道，“接下來這段是我最喜歡的部分，那個人沒有被龍吃掉。大概是因為龍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他鼓起勇氣爬上了龍頭，可能是出於恐懼，或者其他的什麼原因。不停的用自己手裏的木棍敲打着龍的腦袋。”
“然後，龍死了。”安德烈爆發出了劇烈的笑聲。彷彿剛剛他講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故事。“那條可憐的爬蟲到底是怎麼死的沒人知道。說不定只是老死的而已。但是其他人類並不知道，他們只看到了一個長得和自己很像的傢伙，爬上了恐怖的怪物頭頂。然後用木棍殺死了它。最早發現了這件事情的人開始跪下，學着那些怪物求偶的姿勢，向著那個人頂禮膜拜。然後消息越傳越廣，而隨着頂禮膜拜的人越來越多，那個人也更加強大，更加聰明。他向其他的人傳授了知識，從製造工具到織布捕獵，從草藥學到用火冶鍊。那個走運敲死龍的傢伙，真的成了神。”
故事戛然而止。安德烈在籠子裏沉寂了很久，忽然說道，“只可惜，我在殺了他以後才知道，那個大長老，竟然是塞繆爾大公。如果我不動手的話，說不定真的會誕生一個和傳說中一樣，強大而無所不能的神。”他的聲音猛地提高了，“但是暗影舞者還在活動，雖然不知道現在的大長老是誰，但他很有可能也獲得了那兩座石碑。他們都是瀆神者吧？你是神官，你應該知道這種行為有多惡劣。我可以和你合作！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把石碑的位置告訴你！”
“你能看得懂盧恩文字？”于謙眯縫着眼睛，看着空無一物的獸籠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我……我看不懂。”安德烈很光棍的承認了。“但是，古德曼大人能看得懂。”
“古德曼？”于謙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皺着眉頭追問道，“就是那個黑影？”
“是的。”安德烈答道，然後從獸籠里忽然遞出了兩張拓印的白棉紙，“這就是拓印內容。古德曼大人就是看到了這份拓印內容，才沒有殺我，轉而讓無形之水為他效力的。”
安德烈打的主意很簡單，幾乎可以說是陽謀也不為過。于謙對那個古德曼明顯很有興趣。而這兩張拓印則能引起古德曼的興趣。那麼于謙自然也不能忽視這東西的重要性。這也就進一步證明了安德烈的價值——除了隱身之外，他還是一個掌握了重要秘密的人，至少塞繆爾大公就死在他的手上。在這一前提下對他貿然用刑，固然可以獲得情報，但是其他方面的價值就無從利用了。因此在這種環境下，從單純的逼問刑訊轉為合作利用才是更合理的選擇——甚至可以利用安德烈給古德曼布下圈套，利用拓印甚至石碑，引誘古德曼入局。然後一舉滅殺對方。同時還能摧毀一個瀆神的地下商會，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只可惜，站在安德烈面前的並不是中級神官于謙，而是繼承了塞繆爾大公神格的沈息的高級神仆于謙。
“也許，您可以和古德曼大人合作。”似乎觀察到了于謙對他的提議並不是很有興趣，安德烈連忙說道，“古德曼大人說了，他服務於一名偉大的真神，而他……他是真神的神仆！如果您能和古德曼大人合作，您可以再進一步成為高級神官，甚至教皇！”
“真神？”于謙一把拽起籠子，猛地砸在了地上。面孔扭曲到近乎猙獰的地步，衝著籠子裏怒吼道，“哪位真神？嗯？他說過名字么？”于謙一邊吼叫着，一邊衝著籠子裏的空氣問道，“他，叫，什，么，名，字？！”
“普羅米修斯，他叫普羅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