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一:柳永事迹新證

附錄一:柳永事迹新證

唐圭璋

柳永是北宋傑出的詞家。他適應着當時都市的繁榮和廣大市民的需要,突破了唐五代以來花間、南唐詞人所制小令的局限,繼承了唐代民間樂曲的傳統,發展了唐代民間的慢詞(宋翔鳳《樂府餘論》,說慢詞創始於柳永,這是不符合事實的。早在柳永以前,如《花間集》所載薛昭蘊的《離別難》就有八十七字,《尊前集》所載李存勖的《歌頭》就有一百三十六字,杜牧的《八六子》就有九十字,鍾輻的《卜算子慢》就有八十九字,尹鶚的《金浮圖》就有九十四字;在敦煌所發現的《雲謠集》裏,《內家嬌》就有一百四字,《傾杯樂》就有一百十字。可見慢詞早有,並不始於柳永,柳永不過為適應市民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變化多方,進一步發展了它。),奠定了宋詞昌盛的基礎。儘管宋代有好多著名的詞家,如蘇軾、秦觀、賀鑄、周邦彥、辛棄疾、姜NFDD3、吳文英、張炎、周密、王沂孫等,各標新境,各呈異彩;但溯流尋源,卻不得不歸功於柳永以畢生精力,開拓了詞的疆土,替他們準備了有利的條件。

《宋史·樂志》卷一百四十二,記宋太宗曾因舊曲創新聲,作了三百九十曲。所謂舊曲,就是唐代的樂曲。柳永深習於唐代樂曲和民間流傳的令詞、慢詞(任二北《敦煌曲初探》中,認為柳詞與《雲謠集》裏的慢詞直接間接有關的有《玉女搖仙佩》,《斗百花》次首,《晝夜樂》前首,《大石調傾杯樂》,《鳳街杯》次首,《傅花枝》,《慢卷細》,《征部樂》,《婆羅門令》,《法曲》第二,《古傾杯》次首,《少年游》**兩首等。),也可能受了宋太宗大創新聲的影響,因而更進一步地運用當時民間的新聲,為歌妓和樂工大量創製新詞。他以明白如話的語言,宏偉的氣魄,熱烈地歌頌祖國都市的繁榮和祖國自然景物的秀麗;並盡情地鋪敘他對歌妓的一往真摯、深厚的情誼和他自己漂泊天涯的苦悶心情。這就使得廣大市民喜愛他的詞,並同情他的遭遇。陳師道在《後山詩話》裏,說他的詞“天下詠之”;吳曾在《能改齋漫錄》卷十六里,說他的詞“傳播四方”;葉夢得在《避暑錄話》卷三里,記西夏的歸朝官說:“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而《高麗史·樂志》裏也多載柳詞。這都可見他的詞在當時流傳之廣與影響之大。又,王灼在《碧雞漫志》卷二說,今少年十有**不學柳耆卿,則學曹元寵。又說,當時沈公述、李景元、孔方平、處度叔侄、万俟雅言等作詞源流都從柳氏來,這也可見宋人學柳的人之多。後來話本有“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眾名妓春風吊柳七”;院本還有“變柳七”……都寫的是柳永故事。在《醉翁談錄》丙集卷二里,也有有關柳永的“花衢實錄”。

雖然他的詞為廣大市民所喜愛,流傳很廣,影響也很大;可是當時從皇帝、宰相到一般文人學士都以為他是“多游狎邪”的浪子,輕視他“無行”,鄙視他的詞俚俗。宋仁宗曾深斥過他“浮艷虛華”,不取他為進士(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晏殊曾責備他作“針線慵拈伴伊坐”一類的情詞(張舜民《畫墁錄》。);張先曾譏誚他的早行詞“語意顛倒”(阮閱《詩話總龜》卷三十二引《藝苑雌黃》。);蘇軾曾怪秦觀沾染柳詞作風(黃升《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二,蘇軾《永遇樂》詞注。);李清照曾笑他“詞語塵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三。);此外,如王灼、黃升、沈伯時等無不詆毀他的詞俚俗,王灼甚至說他是“野狐涎之毒”(王灼語見《碧雞漫志》卷二,黃升語見《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五,沈伯時語見《樂府指迷》。)。不過宋人也有稱讚他的詞的,如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引晁無咎的話說:“世言柳耆卿之曲俗,非也,如‘八聲甘州’雲:‘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此唐人語,不減高處矣(趙令時《侯鯖錄》卷七作東坡語。)。”祝穆《方輿勝覽》卷十引范縝的話說:“仁宗四十二年太平,縝在翰苑十餘載,不能出一語詠歌,乃於耆柳詞見之。”還有人以為柳詞可比《離騷》的,如王灼《碧雞漫志》卷二引前輩的詩說:“離騷寂寞千載后,戚氏凄涼一曲終。”戚氏,就是柳永的詞;也有人以為柳詞可比杜詩的,如張端義《貴耳集》卷上引項平齋的話說:“學詩當學杜詩,學詞當學柳詞,杜詩柳詞皆無表德,只是實說。”可見宋人對柳永也有不同的看法。反對他的人並不能壓倒一切,掩沒他的詞的真價。在宣和年間,劉季高因為反對柳詞,竟遭到一位老宦者的攻擊。當時老宦者拿了紙筆,跪在劉季高面前,請他作一首詞看看,結果弄得劉季高無言可答。這也說明宋時人喜愛柳詞情況(徐度《欲掃篇》。)。

可惜的是《宋史》沒有柳永的傳;當時文人學士的詩文集裏也沒有關於柳永的材料;宋人筆記里,偶有零星記載,但各書傳聞異辭,也不完全一致。現在我主要從方誌方面搜集他的事迹,並結合宋人筆記和他所作的《樂章集》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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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蕩不羈、風流成性:花台弟子柳永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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