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村少年

第一章 荒村少年

彤雲密佈、碩雪紛飛,河北燕山府外放眼望去儘是白茫茫的一片肅殺,離城三十裡外一個小村落點綴在雪原中,卻是早已牆破垣斷毫無人煙之氣。此時,竟有一人不顧風雪往這村落快步而來。來人中等身材,是個年約三旬的精瘦漢子,大雪之中他也不戴斗笠,滿頭儘是落滿雪花。這漢子走得甚急,頭頂冒着絲絲白氣,他猛吐口胸中的濁氣,扭頭稍一打量身後足跡,咬咬牙閃身步入村中,片刻之後便已銷聲匿跡。

過不多時,六匹健馬呼嘯而來,領頭一人“吁”的一聲勒住馬頭,那馬前蹄騰空、人立而起,馬上騎士騎術甚佳,身形隨之起落但臀不離鞍。來的六人都是身材矮壯的男子,不過全部剃光前額露出青色的頭皮,腦後留髮扎着小辮,身上裹着厚厚的皮毛襖子,彷彿是關外北狄女真部落的打扮。六人聚在一起嘰里咕嚕的商量一通,隨即下了馬操起彎刀、狼牙棒之類的兵器,交替掩護着小心走進村子。

除了偶有幾隻被驚起的烏鴉呱呱的嘶啞幾聲外,村中一片寂靜,到處都是大火焚燒后留下的殘磚斷瓦。六人搜尋片刻,領頭的那名女真武士給身後打個眼色,招呼着同伴排成前中后各兩人的陣式慢慢圍攏在村子的祠堂門口。“嘭”的一聲,祠堂大門瞬時破裂飛散,當先兩名女真武士分在左右一躍而入,屋中卻依舊悄然無聲,中間兩人遲疑片刻也攥緊手中的兵器跺進屋內。就在此時突然“噗”的一響,最後面右邊的女真武士向前仆倒在門檻上,後腦正中插着一支袖箭深入腦髓,眼見是不活了。後面左邊的女真武士立即轉身嗚哇怪吼着就往祠堂前對面的一棵大樹撲去,樹上嗖的又是兩支袖箭同時射出,那女真武士揮刀砸開一箭,另一箭卻猛扎進他的大腿,不過這人異常彪悍,站起身拖着傷腿怒吼着又向前沖,祠堂中的四人也迅即揮舞兵器護住要害搶在受傷同伴前沖了出來。

樹上躍下一人手持長劍,正是先前那名精瘦漢子,原來他故意留下足跡誘敵人到村中祠堂前,本人卻仗着輕功躲在對面的大樹上從背後攻敵,果然一擊得手。眼見同伴一死一傷,眾女真武士都是憤恨不已,大吼着湧上來廝殺,那精瘦漢子卻凜然不懼,一名女真武士手持狼牙棒橫掃而來,他見對方兵器沉重不敢硬擋,右腳一點向後避開,手中長劍隨即而上刺中對方肩窩,不料這女真武士身上所穿的皮革襖子極是厚實,劍刺入肉卻是不深,那女真武士肩膀受傷后更是凶性大發,反向又把狼牙棒橫掃過來。那精瘦漢子見劍刺不入稍微一愣神,情急之下只得使招鐵板橋,腰往後一倒避開,立即又挺身出劍全力貫入對方左胸。

左右兩邊又各有一名女真武士上前使彎刀急砍而下,精瘦漢子抽劍退步避開,便在此時一支狼牙翎箭破空而來,卻是先前被袖箭傷腿的女真武士在遠處用弓箭攻敵。精瘦漢子此刻勁已用老避無可避,只得稍一偏身避開要害,長箭直貫穿右臂,他咬牙忍痛把劍交到左手繼續拚鬥,不過他左手使劍並不習慣,在對方三人近身圍攻下,渾身武藝十成只用得上一成,再加上還要時時提防對方弓箭,劍法逐漸散亂落了下風。

精瘦漢子且戰且退,想尋機奪路而走,那領頭的女真武士看出了他的意圖,大叫着指揮同伴拚命纏鬥,他空不出手來包紮傷口,右臂傷勢血流不止,再斗下去只怕不用對方動手自己也要血盡而亡了。

正值焦急之間,突然背後有人大喊:“往東十步草叢中有捕獸夾”。精瘦漢子不暇細想,往東退了幾步后猛的連攻數招迫開敵人,然後騰身而起向後倒躍。兩名女真武士緊追不捨,其中一人忽的大聲慘叫倒在地上,腳踝處豁然被一個捕獸夾夾得鮮血淋漓,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來,另一名女真武士驚慌之下頓時愣住,被精瘦漢子一劍刺破喉嚨。帶頭的女真武士見勢不妙轉身就逃,但危急之下他也不肯獨自逃生,架着腿中袖箭的同伴掙扎着向村外跑,反而被精瘦漢子追到村口一一殺死。

精瘦漢子殺光敵人返回村中,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坐在路邊,眼神空洞的不知望着哪兒,只是痴痴的發獃,身邊丟着的一把鋤頭上面滿是紅白之物,被捕獸夾夾傷的那個女真武士,腦袋已被打得稀爛,鮮血和腦髓濺得到處都是。

精瘦漢子過來挨着坐下,一邊摸出金瘡葯給右臂傷口止血,一邊問那少年姓名,原來這少年名叫魏清,是這燕山府本地一家獵戶之子,燕山府本為遼國析津府,后歸宋廷改名為燕山府,其時正值宋金兩國締約共同伐遼,宋軍腐朽竟不敵遼國殘軍,只得請金國出兵攻下燕山府後獻出金銀財帛來贖買,不料金人殘暴成性,一番燒殺搶掠之後才把燕山府交還宋廷,魏清所在的村子就慘遭金兵屠戮,全村人連同魏清父母皆被金兵殺死,只有他躲在家中地下糧窖里逃過一劫。魏清唯恐金兵去而復返,又念着要為父母報仇,才在村中布下平日裏打獵用的夾子后又躲了起來,後來遇見那精瘦漢子在村中伏擊金人,見他不敵不禁同仇敵愾就出聲相助。

精瘦漢子聽魏清遭遇甚是可憐,又感他相助之情,便道:“我此行有重任在身,本不該透露我的姓名,不過你我有緣於此,又得你相助方脫此劫,只得把實情講與你聽”。原來這精瘦漢子名叫廖春華,是雲南點蒼派的弟子,師成下山後做了大理國的御前侍衛,大理小朝廷向來關注大國動態,唯恐外事上應對不慎惹來大國討伐,這次派他前來打探北方戰事消息,無意間竟獲知了一個天大的機密,但卻為金人發覺行蹤一路追了下來。

廖春華拍拍魏清肩膀安慰到:“小兄弟,你既全家不幸死難,不如就隨我一起前往大理吧,我大理國雖小卻是民生安逸,遠勝河北之地戰亂不休,而中原雖是繁華,但此次看來今後只怕也要……”廖春華正自沉吟,遠方忽然傳來陣嗚嗚的號角聲,他臉色一沉躍上旁邊房頂眺望,只見北方約有數十騎正朝村子滾滾而來。

廖春華思量片刻便已下定決心,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交與魏清手中,問他:“魏兄弟,你可願為你父母報仇?”魏清繃著臉用力點頭,廖春華道:“既如此,你可將此信遞與潞安州的宋國駐軍,但切不可透露我的身份。這是我半路截得的金軍東路統帥寫給西路的密信,相約滅遼之後就要南下攻打宋國,待會我騎馬向西引開追兵后,你就動身往南方去報信,宋國戰力雖弱卻勝在人多民富,只要有了防備料來不會讓金人得逞,到時候金軍頓兵堅城之下必然多有死傷,也算為你父母報仇了”。魏清咬牙狠狠說到:“廖大哥請放心,我定把信送到宋軍那邊去”。

廖春華點點頭,猶豫片刻后又從懷中取出一物交與魏清道:“大理城南有一處興國巷,巷子走到盡頭是條死路,那裏有一口水井,邊上的青瓦房就是我家,我家中尚有妻女,若是兄弟有心,便以此為信物給我家中帶個口信,讓我那妻子不用等我,便就帶着女兒改嫁他人了罷”。

魏清接過一看是個綠色的荷包,正面用紅線綉着“平安”二字,右下還有一個小小的“萍”字,又用金線綴綉出花邊底紋,針線手工很是精細,想來縫綉之人乃是用心製作。魏清心中一怮竟想起了三年前父親初次帶自己進山打獵之前,也是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仔細為自己做出一副精巧的小木弓,他鼻子一酸道:“廖大哥,我們還是一起走吧,說不定你我都能僥倖逃出去呢”。廖春華擺擺手站起來道:“魏兄弟不必多言,雪原之上難匿足跡,女真韃子又頗善追蹤,若是無人引開追兵,曠野之中被騎兵追上的話,你我二人絕無生機,你若還想為父母報仇就依我之言把信送到,也免得我白白枉死”。

廖春華說罷徑直而去,心中默念:“想這金國終不能越宋而攻大理,但願我大理國仍能像往日般永世太平,若我此舉能助宋國擋住女真南下,我就是死了也值,只是苦了我那可憐的妻子和女兒”,他出村跨上一匹先前女真武士遺下的馬匹向西疾馳,遠處金軍望見有人從村中逃出,紛紛打馬呼嘯着轉向追擊,終於慢慢在視野中變成螞蟻般的小黑點直至消失。

魏清待他們遠去后,在家門前跪地默默禱告:“爹、娘,孩兒這就南下,總得設法宰些金狗為你們報仇,二老在天有靈的話定要保佑孩兒將信送到”。魏清祝畢,起身抹乾眼淚再不回頭,攜了副女真人遺下的弓箭,打點行囊邁開大步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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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劍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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