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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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還出騙子,不是小騙子,小騙子哪地兒都不缺,這地方一出就是來“大”的,騙子賴以寄生的“語境”有些什麼呢?義氣、耿直、膽量、軍閥法則遺留、黑社會規則,等等。這也是外地人說哈爾濱人靠表面誠實來掩飾自己的生意“鉚竅”的文化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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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的啤酒很有名,哈爾濱人喝酒也很有名,為什麼呢?還是因為這個城市最初的“國際都會”背景,那麼多的外國僑民,主要是基本把這裏當家的俄國人,有他們在,當然不會少了啤酒,啤酒又是與教堂、麵包、西洋音樂、宗教以及建築一起並生的,他們隨後就建了好幾家啤酒廠,所以,在中國大多城市還沒聽說過這東西的時候,哈爾濱人已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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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人喜歡喝酒,那規矩我都不想說了,因為沒有比他們更能喝的了,他們喝酒喝得高興,好像是生怕自己喝少了,所以比賽着把自己灌醉,醉了才夠哥們兒,才叫喝酒。喝酒是哥們兒之間最要緊的事,所以,哪怕你還在床上躺着輸液,也最好一把將針頭拔了趕來喝酒,哪怕此去索性就喝死了,在哈爾濱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們只喝酒,天氣與世風就如此。
這麼豪情,這麼仗義,難怪他們說到什麼氣憤的事,一口一個“滅了”,似乎滿天下都該他們的哥們兒情誼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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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了酒,吃啥都不重要,農家菜就是了,地瓜寬粉、白菜幫子,高粱飯,也可以。當然,這也是一個經驗,只有生活有了層次,吃的才豐富,氣候單一,出產單一,調料單一,誰也沒時間在吃上下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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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人捕魚之法在這片土地上很發達,哈爾濱人捕近視眼的白米魚最為有趣,將網往海里一垂掛,連綿幾里,白米魚看不見,成群結隊地沖將上來,一收網就可得數不少。
還有一種,在嫩江,冬天將湖口堵上一段,等至冰凍,只需在冰上鑿個洞,洞口點幾盞燈,魚便追光而來,這時,要麼叉魚、要麼垂釣、要麼網撈,總有收穫。更懶的辦法還有,前一天夜裏把燈點上,時辰足夠,有魚就禁不住要往水面上跳,一跳都跟着跳,次日一早,只需以鐵鏟收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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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人跟天津人相反,天津人是吃穿用度使勁找着本地貨,可在哈爾濱,時髦的、新潮的、上檔次的,才不穿用本地的任何東西哩!可是這也奇怪,他們愛哈爾濱甚至都不允許你說它的任何壞話,卻又不在行動上予以堅決支持。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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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姑娘趕時髦,因為她們是哈爾濱姑娘,她們當然也不會在乎北京姑娘怎麼想,怎麼穿。她們在乎的也許是一件真正昂貴的貂皮大衣,一穿就可穿幾年的,她們才不會跟上海姑娘去比什麼季的什麼款,能這樣比的衣服都要麼太薄,要麼太小,不適合哈爾濱姑娘。哈爾濱姑娘只對貂皮和裘皮的差異異常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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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人可還沒時間文明着排隊,到哪兒也不管不問地先把“塞兒”加進來,你別不高興,要敢有難聽的話,立刻就動手解決。我遇着這種時候一般都很體諒他們,你想想,要你也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你也去什麼都排個隊試試?所以,要給他們時間,讓他們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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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頻頻發生寶馬撞人案,撞了人的大都理直氣壯,開口必說的是“你知道我是誰嗎?”這也很容易就跟另一個相臨城市的什麼“慕馬案”連在一起,彷彿這地方到處都是馬,都是官商一體,生猛得還沒開化,當然,這只是少數,不然那就太對不起余秋雨先生所寫的幾個開啟東北的文臣老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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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對哈爾濱文化的揭示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叫“城市薩滿”,與它相近的還有一個詞是“業務牧師”。此處只說“城市薩滿”。
按阿成的分析,“城市薩滿”多源於一些理想破滅的中青年人,這些人在經歷過奮鬥、打點以及失敗后,決定放棄以往的理想,轉而沉迷於八卦、氣功或別的神秘的東西,開始是為了尋求自我解脫,重塑心理平衡,漸漸地,他們發現這也未嘗不是一條“通途”,如,受人尊敬的“大氣功師”,什麼什麼天外來的功法,總之,慢慢就都成了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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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是這個城市的苦處太多,沒法向人說去,因為大家都是男子漢,再加之有過國際都會中宗教的背景,總之,淳樸和幼稚的民風就很容易也迷進去,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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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一個流民城市,構成之複雜,遠遠超過了這座城市的理解,粗略統計他們的構成,有清代闖關東來的,有同期或稍晚的戴罪流徙之徒,有來充當站丁的吳藩殘部,還有逃犯、盲流或是探險家,北大荒時代的十萬邊屯官兵,以及頭腦充血的百萬知識青年,後來,則還有“右派”若干,刑事犯罪分子等等,這裏邊有中國人,也不乏外國人,總之,哈爾濱人就是這樣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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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國人民都在經商的當下,哈爾濱人也學會裝———或者,他們根本用不着裝,只以本相示人,就可以讓你以為他很老實———而背地裏你已入了他的圈套。阿成提醒說,想想茹毛飲血的清兵韃子,你不是以為是化外之民嗎?可他們一入關就統治了260多年,所以,他們的“傻相”是很耐人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