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喜且憂父子相會(8)
“八·一三”事變的消息傳到了溪口這個山鎮。《申報》和寧波的《時事公報》每天以整版篇幅大字標題,報道了淞滬抗日的新聞,上海守軍姚子青營長率全營戰死在寶山城,謝晉元團長的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寧波人民成立了抗敵後援會,有幾個青年學生深受上海前線戰士殺敵報國英雄事迹的鼓舞,書寫血書,要求當兵上前線為國盡忠。蔣經國看了這些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在蘇聯初期那種激進的奔放的氣質又發作了起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道我還能在溪口閉門讀書,過着幽靜的隱士般的田園生活?當時杭州北岸的京滬三角洲,已經淪陷,日冠鐵騎四布,人民備遭蹂躪;國民政府撤到武漢,濟南、太原相繼失守。繼八路軍在平型關全殲坂垣一個旅團后,李宗仁指揮的台兒庄戰役又獲得大捷。面對着戰火連天、民眾沸騰的局面,蔣經國心潮起伏,坐立不安,躍躍欲試。
“國難不報,非男子大丈夫也!”一天晚上,他向母親毛福梅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離別了13年的兒子,剛剛回到自己身邊住了大半年,又要出去報國,毛夫人心情很不好受,含着眼淚說:“這事需要問問你父親,一切由他來定奪。”
小蔣只好向父親寫信,再三表示他已放棄馬克思-列寧-斯大林主義,宣稱那不符合中國國情,並說:我有很多設想,請給予我實現的機會。讓我到艱苦環境中去,檢驗自己,效忠國家,我們必須前進。但他畢竟滯留蘇聯多年,父親和別人都不敢輕易相信他的口頭表示。可老把他幽禁在溪口也不是回事。蔣介石正在思考如何“定奪”兒子的去向時,江西省主席熊式輝發來了措詞極其到位的請電:“委座與**五年鏖戰是在江西,新生活運動肇始於江西,軍政訓練團也是開辦於江西,可見委員長之於江西情長誼深,所以敢請准予經國赴贛佐政!”
老練政客熊式輝把蔣介石軍事與政治的幾個得意之作與江西的關係,輕描淡寫而又精鍊簡潔地勾畫幾筆,觸動了老蔣的心弦。
沒過多久,蔣介石的家書到了。信中說,江西省長熊式輝提出要蔣經國到江西去。
這個熊式輝也是個官場人物,江西安義人,留學日本陸軍大學時,其喜好音樂的第二任妻子顧竹筠是日本留學生中的交際花,回國后,顧竹筠交際到了宋美齡的母親,並被認了乾女兒,與宋美齡情同姐妹,熊式輝也成了老蔣倚重的封疆大吏。熊省長看中了蔣經國,想借“太子”以自重。江西重地的分量,蔣介石掂量得清楚,五次“圍剿”在贛南,新生活運動在南昌,軍官訓練團在廬山,都讓老蔣操碎了心。蔣介石想讓兒子到江西去,可以考驗一下,也比較放心。而上海淪陷以後,杭州開始遭敵機轟炸,此時的溪口也不平靜,雖然老百姓蒙在鼓裏,可蔣經國他們消息是靈通的。而作為內地來說,那時江西還是比較安全的,於是老蔣便決定讓蔣經國去江西避險。
蔣經國連忙告訴毛福梅,又寫信回了蔣介石,表示“中原板蕩,志士歸心。國家民族,已臨生死存亡時刻。兒子決心為國出力,即使條件最壞,也可以試試自己的身心和勇氣。”
蔣經國就要離開溪口了,毛福梅十分痛苦。但她能理智地處理這一切,她認為兒子是為國效勞,她不能影響兒子的前途,因此,她顯得心情開朗。倒是蔣經國捨不得離開母親,對毛福梅說:“阿媽,等我到江西安置下來后,立即來接你。”
“你去吧,菩薩會保佑你的,我天天為你求老天保佑!媽有這麼多親朋好友照顧,你就別操心了。”毛福梅說著,眼睛濕潤了。
蔣經國心中十分難受,匆匆走開,又調轉回頭,扯着母親拭淚的衣袖安慰道:“阿媽,我一生一世再也不離開你了,經兒一定要把你老人家從武嶺山下接出去!”說完,蔣經國的眼睛變模糊了,為怕眾人看出他流淚,他一轉身鑽進了汽車。
1937年的重陽節過後,蔣經國攜妻子蔣方良、長子孝文在蔣介石外甥竺培風(蔣介石妹妹之子)武裝警衛,以及南京侍從室派的第一組組長袁廣陛的保護下,帶了兩個保姆,一個專門燒飯做菜的張媽(張小品),由毛寧邵開車,通過浙江中部的崇山峻谷,向江西進發。
這隻曾經滄海又困在山溝的雄鷹要衝出山谷,飛向廣闊的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