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戰而“飛” 人走政息(1)
1944年末至1945年初的冬天,歷來少有風雪的贛州,氣溫驟降,寒意森嚴。
1944年底,日軍為了打通其南進路線,發動了所謂“豫湘桂戰役”。這是抗日戰爭以來,日軍向國民黨正面戰場發動的第二次進攻。1945年初,侵佔湘東的日軍頻頻騷擾贛西,進攻萍鄉、蓮花一帶。相鄰的贛州頓時吃緊!1月9日,《江西民國日報》報導:贛縣正積極疏散中。中央駐省機關已開始遷移。物價、時局動蕩不定。江西郵政營業局決定遷寧都、廣昌辦公。江西鹽務管理局決定遷瑞金。1月17日,日軍發動“一號作戰”,針對美國空軍新闢建的一系列機場進行襲擊。數天之內,日軍已推進到贛州城郊。
此時尚掛贛南專員銜而人在重慶的蔣經國,不得不於1月16日晚飛返贛州,處理日本鬼子即將兵臨城下的危機,佈置最後的抵抗和疏散事宜,並立即到贛南大禮堂露面。18日,蔣經國舉行茶會招待各機關負責人及新聞記者,強調要有組織有秩序地疏散,會後即赴省府所在地泰和。20日,由泰和回贛州。
蔣經國從省府回到贛州后,於1月21日召開全城各機關緊急會議,說明當前局勢。他一再向全城人民發誓:“要與贛州城池共存亡!”
23日,日軍攻陷蓮花,繼續南竄,贛南受到嚴重威脅。蔣專員兼司令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應變大計,宣佈即將執行緊急疏散。28日,接重慶蔣介石急電,要他返渝。l月29日,日軍侵入距贛州僅90公里的遂川縣后,沿公路向贛州進犯。駐贛南的國民黨第三戰區第25軍軍長劉多荃,特到贛州與蔣經國商量對策,準備於2月1日成立贛南警備司令部,由劉多荃任司令,蔣經國副之。
1月30日,江西遂川美軍空軍基地派出飛機一架,飛抵贛州,悄悄停在新修好的黃金機場,奉命接蔣經國飛渝。它帶來蔣介石給蔣經國的手諭:“着即攜眷隨來機飛渝,毋須異議,以策安全。”限令蔣經國遵行。小蔣“抗旨”未登機,還擺着“誓與城池共存亡”的架勢,只是讓他身懷六甲的夫人蔣方良和一對兒女,還有蔣緯國及其養母姚冶誠上了飛機。
2月3日,山區里傳來陣陣槍聲。贛州西郊的黃金機場也接到爆破命令,爆破前還得完成一項重任,送小蔣離贛飛渝。
2月5日晚,一架巨型美軍軍用運輸機,再次降落在贛州西郊黃金機場跑道的一端,待命返航。這種裝有雷達導航設備的軍用機,當時還是最新、最尖端的,可以長途夜航,安全可靠。蔣介石感到贛粵邊境軍情緊張,贛州城危在旦夕,特再次遣該機飛贛,突擊完成一項特殊任務——迎接兒子蔣經國飛渝。第一次老頭子的手諭沒起到作用,這次老頭子搬動夫人宋美齡捎來八個字:“從速飛渝,不得有誤!”小蔣頂不住了,他知道父親因他違旨而惱怒,這次再違旨後果不堪設想。他決定離贛赴渝了。
2月6日晨,一些重要幹部,被點名前來機場送行,他們當中有周靈鈞、高理文、黃密、楊明、漆高儒、游琨、劉漢清、劉景星。王升當時在外地,沒有參加。他們提前來到機場佇候,冒着凜冽的寒風獃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小蔣乘坐的皮爾克轎車開進了機場,車停住后,他握緊司機毛寧邵的手,深情地說:“寧邵,你今後若要錢用,找黃寄慈吧。”毛寧邵明白這是他最後一次為他開車,眼眶裏不禁蓄滿了眼淚。
“我這次離贛,確非自願。”這是蔣經國的臨別演說的第一句話。講完這一句,這位演說家卡住了,大家沉默地望着沉默的他,只有風聲嗚嗚在耳邊刮過。
他望望送行的部屬振作起來,又恢復了演說家的自信,沙啞着嗓子一氣說下去:“日本鬼子的泥腳,已伸到我們新贛南的近壤,我曾向贛南的父老弟兄作了保證,誓死與贛州城共存亡,堅決保衛贛南的每一寸土地。早些時候,張治中將軍不是前來作說客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要我去重慶,我因為捨不得離開新贛南,所以不去。現在敵情如此囂張,我怎能離城而去呢?各位也不會支持我去做個逃兵,現在劉多荃將軍銜命而出,挺胸承擔贛州的防務,我只得暫時和各位告別了,以後,還會來探望你們的。”
雖然說得誠懇,真誠的歉疚和難言的痛苦溢於言表,因為人畢竟就要登機逃離了,因此大家聽起來仍然是一篇官話,被離情別緒困擾着的人們振作不起來,客氣的掌聲稀稀落落,無精打采。
蔣經國的語音剛落,一隊身穿黃呢軍服,頭戴鋼盔,手持衝鋒槍,腳登皮靴,胸前還掛兩枚爆破彈的武士,魚貫登機。原來這些美式裝備的武士們,是來自重慶警衛團的一個排,接受“隨時護航,安全返防”的軍令,隨機來到贛州接“太子”的。
蔣經國最後一個慢步登機,只見他頻頻回首,向送行的人群示意。人群也紛紛舉起麻木沉重的手臂,機械地向他揮着。即將走進機艙的蔣經國,回首還想說句告別和鼓勵的話,但他的眼睛已被眼淚模糊,悲愁離情已哽住了他的喉嚨,他一咬牙埋頭鑽進了機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