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花

土豆花

在2隊,我對那片開着淡藍色土豆花的土豆地,充滿別樣的感情。

我們這次來的正是時候,土豆花開得正旺,但是,土豆花不大,也不顯眼,要說好看,還趕不上扁豆花和倭瓜花。扁豆花,比土豆花鮮艷,紫瑩瑩的顏色,而且是一串一串的,夢一般串起小星星,紫嘟嘟的,隨風搖曳,很優雅的樣子,不那麼大眾化,好像自以為是的假貴族似的。倭瓜花,黃黃的顏色,本身就跳,格外打眼,花盤又大,遠遠的就能夠看見,而且常常會有蜜蜂在它們上面飛,嗡嗡的,好像它們自己很得意的在唱歌。土豆花和它們一比,就比了下去,一下子就站在下風頭。但是,不知為什麼,我總也忘不了2隊的土豆花。在別處許多地方,我見過無數次扁豆花和倭瓜花,乃至其他菜的品種的花,離開2隊這麼多年以來,我還就是一次也沒有再見過土豆花。

來北大荒插隊之前在北京,我常常吃土豆,從來沒有看過土豆花。到北大荒第一年的夏天,也是現在的季節,隊上的朋友們不知從哪兒借來一台照相機,拉着一起照相,照遍了隊上的角角落落,把自認為好景色的地方,都當成背景照上了。最後,來到隊裏最西頭,是菜園子的地邊上了,這裏長着一片綠色的葉子中間,開着星星點點的淡藍色的小花。那時,我還不知道它們就是土豆花,只是覺得還挺好看的,就拉上李龍雲和老朱,蹲在地頭上照了一張相。然後問別人,才知道這是一片土豆地,也才認識了土豆花。

那時候,我們2隊有女知青暗暗地看上了老朱,老朱人長得帥,又是好脾氣,自然有好人緣。看上老朱的肯定不少,只是能夠敢於表露的,當時只有這麼一位,是從印尼歸國的華僑。那是我們來2隊的第三年,土豆花開的時候,這位女華僑聽說老朱病了,特意在食堂做了一碗病號飯,其實就是一碗熱湯麵,端着碗到處找老朱,老朱先躲到老農家裏,又躲到更遠的土豆地里,不敢露面,一時傳為笑談。

前兩年,老朱出國到法國,回來路過香港,老朱這個人念舊,知道這個女華僑現在定居在香港,心想買賣不成情意在,畢竟在2隊曾經一起待過,好不容易路過香港一次,應該去看看她,並還特意買了一套景德鎮的瓷器,從北京帶到巴黎,又從巴黎帶到香港,準備送給她作為闊別重逢的小小的禮物。到了香港,老朱給她打通了電話,說是到她家拜訪,她連連說她家遠,你人生路不熟的,還是我來看你。老朱覺得她說得也對,想得也周到,便犧牲了和同事一起到女人街買東西的時間,開始等她。卻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星星出來了,一直等到月落西天了,人家也沒有來。

這一路上,我沒少拿這件事和老朱開玩笑,我說他: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不買別的,偏買怕磕怕碰的景德鎮瓷器。你買這玩意兒,就預示着不吉利,沒見成人家是必然的了。佩莉就會在一旁呼應我,指着老朱的鼻子說:是,他一廂情願。得,讓人家給來了一個燒雞大窩脖兒!

這次回到2隊,我以為菜園子還在最西邊的地頭,土豆地也應該在那裏,便老馬識途似的一直往西邊走。誰想到,現在土地都承包給個人了,也就沒有必要整個隊上種一個大菜園子了,像當年一樣專門還得由老李頭一個人負責侍弄,現在都是各家自己房前屋后種的小菜園子了。沒有走到西邊的地頭,早早就看見了一塊地里種的是土豆,看那葉子,我是看不出來,但那淡藍色的土豆花,立刻泄露出它們的秘密。我忙叫來了老朱和李龍雲,趕緊站進土豆地里,讓別人給我們哥仨照張相。

照完后,我問起30多年前,我們哥仨在土豆地照的那張相片,當時那張底片一式三份洗印了3張,我、李龍雲和老朱,一人一張。一問,他們還都保存着呢,這讓我們都很開心。許多事情,就是這樣疊印在我們共同的歲月里,默契一般,獲得了某種特許權似的,破例允許進入我們相同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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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地上的如夢年華:黑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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