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壇上的棄嬰》32
王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4點了,他癱在沙發上喘着氣,覺得身體又冷又餓,很難受,就像要散架了一樣。很久沒有像今晚這麼瘋狂過了,也很久沒有像今晚這麼疲憊過了,這幾乎到了極致的疲憊卻仍然未能換來心靈的平靜。可王曉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他只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好好躺一躺。
王曉把床上的被子搬到沙發上,正想躺下的時候,發現剛才在吳琪家樓下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的手機掉在沙發縫裏了。王曉隨手拿起來一看,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王曉有些奇怪,三更半夜的,誰會給他打電話呢?他查了一下電話記錄,沒有來電號碼,只有一串奇怪的不像電話號碼的數字。王曉無心去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今晚他實在是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著了,睡夢中的他還不知道,自己錯過的那串亂七八糟的數字,正是他這幾天打了無數電話都無法接通的聖嬰從美國打來的電話。
王曉走後沒幾天,聖嬰接到一個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打電話的是遠在英國的爸爸。在剛聽到爸爸聲音的時候,聖嬰有點兒詫異。為了躲開僅把自己當責任的父母,她換了新的電話,她覺得沒有他們,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正如沒有了自己的拖累,父母親也會過得很好一樣。自從她換電話之後,他們一直沒有打過電話找她,或許他們也找不到她,可現在爸爸居然會打電話給她。聽着爸爸的聲音,聖嬰覺得有點兒陌生。她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爸爸的聲音了,久到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聖兒,你好嗎?”父親的聲音聽起來小心翼翼的,他雖然喊着聖嬰的乳名,可聖嬰能感覺得到他的不習慣,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忽然打電話給自己。
“我挺好的。”對着這樣的父親,聖嬰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雖然她曾賭氣不跟他們出國,雖然她曾埋怨過他們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她甚至倔強地躲開他們,不要他們的錢,固執地想證明沒有他們她依然可以過得很好,可過了這麼久再聽到爸爸的聲音,聽到爸爸問她還好嗎,聖嬰的心裏已經沒有了抱怨,只是她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爸爸很久沒有說話,似乎在想着下一句話該怎麼開口。聖嬰不習慣這種有點兒尷尬的沉默,正當她想問爸爸是怎麼找到她的時候,爸爸卻給了她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消息。
“聖兒,你媽媽病了,癌症晚期。”爸爸頓了頓,“她希望我們能去美國陪她。”
“哦。”聖嬰不知該怎麼反應,她還來不及消化這個消息。媽媽病了,是癌症晚期。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媽媽了,可聖嬰依然記得她的樣子。而今記憶中永遠優雅高貴,就連去辦理離婚手續那天都依然精心地化了淡妝的媽媽病了。聖嬰無法想像媽媽被癌症折磨的樣子,她握着話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同意,聖兒,我明天會讓我在上海的朋友去找你拿證件,幫你辦好籤證之類的手續。”對於女兒的反應,那個做父親的男人有點兒驚訝。他原本已經準備好要怎麼安慰她,可她卻只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哦”字。不過,這樣也好,說來從小到大,他都很少安慰過這個唯一的女兒,很多時候他不知道他這個女兒在想什麼。她沒有什麼特長,也不如自己期望的那般優秀,有時候他會對此感到有點兒失望,也就不怎麼管她了。她一直很安靜,即便在自己和她母親離婚的時候,她依然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害怕。他在很多場合做講座,不管下面坐着多少人,他都不曾害怕過,可面對這個過於安靜的女兒,他卻有種不知該如何面對的害怕。他知道女兒覺得自己和她媽媽都不愛他,其實他和她媽媽都是太好強、太自我的人,在沒有準備的時候有了她,不是不愛她,只是不知該如何愛她。今天打電話來之前他已經練習過該怎麼和她說她媽媽的事情,面對她的平靜,他覺得有點兒難過,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為在她小的時候他都沒怎麼安慰過她,現在她都這麼大了,他就更不知該怎麼開口安慰她。
“嗯,我知道。”聖嬰極力保持聲音的平靜,她不想讓爸爸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波動,不知為什麼,她不喜歡讓他們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
“這是我那個朋友的電話號碼。”他報了一串數字給聖嬰,“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他會幫你辦好一切手續,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和我聯繫。”
“嗯,我記下了。”聖嬰邊擦着不知什麼時候流下的淚水,邊手忙腳亂地找了紙和筆記下那兩串數字。
“聖兒,你……”
“我沒事,要沒什麼其他事情,我掛了。”聖嬰見爸爸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知道他想安慰她。媽媽對他來說或許只是個曾經愛過的女人,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可對她來說,卻是給予自己生命的母親。可是,她不想聽他的安慰。在她小的時候,他只知道他的實驗,從未關心過她更別說安慰她,既然最需要父母關心的時候她都這麼過來了,那現在她已經長大了,就更不需要他的關心了。聖嬰說完,沒等父親回應,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