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逍遙駕鶴去 勸君莫煩憂
官軍幾次被襲，城內已經亂成一片。典布調集了城防軍數千人，開始在城內大肆搜捕。豹軍帶着數十位劍門閣的人從最近的東城牆逃走了，東西兩市是帝都洛陽的外城，城牆沒有皇宮那麼高，會輕功的用輕功，不會的用繩索攀爬，一眾幾十人翻牆而去。
這個春節剛過去不久，洛陽發生太多事情。今夜，東西兩市吵吵嚷嚷，狗吠連連。此時已過丑時，洛陽人的這個年，是過不好了。風越發的陰冷，大風之中竟夾雜着沙沙的落雪之聲音。張一良悄悄潛入自家的後院，摸着黑在院子裏尋路。
是一良回來了么？宋伊悄悄打開後門，輕聲問道。
下雪了，又下雪了宋伊！這是今年第幾場雪了？張一良也低聲問道。
要說新年，自然是第一場，臘月的時候下過一場。宋伊說：快，快進屋，外頭太冷，我燒炭火給煮了湯，快回來喝一碗吧。
大半夜的，你怎麼不睡呢？
外頭亂糟糟，你一直沒回來，我的心慌的緊。
害你擔心了，走走走，關門，睡覺。
一良從宋伊開啟的門縫穿進屋裏，宋伊關上門，上好栓，也摸着黑到廚房給張一良盛了碗熱湯。進入房間，張一良卻已脫了外衣穿進被窩裏。宋伊坐在床邊，將他的頭抬到自己的腿上，把湯端到他嘴邊，像喂小孩一樣逼着一良喝了那碗湯。
宋伊也解下了她的狐貂，躺在一良身邊，自言自語道：但凡你出征，或是夜裏出去做事，我這心裏總是慌得很。你是英雄，做的是大事，我該支持你，但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腦子裏總是浮現出你身陷困境的畫面，一閉上眼不是你受傷的樣子，就是做噩夢……我們練了這支虎豹騎，就讓蕭大哥自己做事情去，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一良，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宋伊搖了搖張一良，一良卻早睡著了。她想叫他起來聊聊，卻又於心不忍，任由他睡去。
次日一早，張一良被呼呼的風聲吵醒，他穿好了衣服，披上貂裘斗篷來到後花園，滿地儘是皚皚白雪。一良叮囑煙雨今天多買些菜，有兩三個朋友來做客。中午時分，宋伊和煙雨就開始忙着下午的宴席，做了好幾種糕點。她們告訴張一良，今天正好是元宵節。
和仙鬼雙俠的約會如期進行。午後，淡淡的陽光照映在後花園的白雪上，格外愜意，也尤為寒冷。玉帶水仙和鬼面書生披着厚厚的斗篷到來，他們頭上帶了絨帽，帽子連着斗篷，進了屋才摘下帽子。門外廷尉署的人已經撤走了，因為近期三起轟動朝野的殺人案，都讓姜淮把鍋給背走了。
仙鬼雙俠給小念帶了禮物，是一把鑲嵌着寶石的匕首，據說是西域皇族的割肉刀，鋒利無比。三人邊喝邊聊，雙俠曾目睹一良完爆鮮卑人的經過，不再如往日那般歧視張一良，聊着聊着，這三人聊成了好朋友。仙鬼雙俠還答應張一良的請求，去虎豹騎教女子們練馬超所創的出手劍和西涼掌。
元宵過後，一良帶着宋伊和小念以及仙鬼雙俠去了虎豹騎的軍營。仙鬼雙俠看到女兵們的訓練設施大為驚嘆。軍營剛建的時候，一良命人製作了後世新兵訓練的設備，泥沼搏殺，鐵絲網匍匐，攀爬牆，跑獨木，高空突襲，甚至連滑翔都練上了。
按照原先的計劃，三個月的體能提升和基礎科目訓練后，隊伍就該到草原去練習騎兵戰術。仙鬼雙俠的到來讓張一良決定延長三個月的基礎訓練，這五百名女兵需要再練一些更有殺傷力的實戰功夫。
五百虎豹騎女兵拜馬樓玉為師，在校場上練起出手劍的女劍式——玉帶劍。她們還要拜鬼面書生為師，與他學習西涼掌。仙鬼能教給女兵們的，也都是外家的劍術和掌法。這個時候讓虎豹騎女孩們修鍊內功是一件不太現實的事情。
內功修鍊非常講究天分，這是一門七分靠天分，三分靠努力的營生，外家功夫殺傷力沒法和內外兼修的功夫相比，但戰場殺敵綽綽有餘。
典布殘害武林后，整個江湖都被激怒了。各門各派都開始籌謀如何除掉典布這個酷吏，甚至傳出了誰殺了典布，誰就是武林盟主的小道消息。
事實上，所謂的江湖，也是魚龍混雜的世界。沽名釣譽的人多擁有真功夫的少，裝逼的人多，做事的人少。豪傑們見面，兩口酒下肚都說自己隨時能潛入廷尉署幹掉典布，睡一覺醒來卻有多遠躲多遠。
寧可得罪其他門派，不可招惹朝廷，成了江湖人潛移默化的共識。因此，背鍋俠姜淮便被江湖人疏遠了。明面上大家都說姜淮是英雄，暗地裏，有多遠躲多遠。
拼得一手好爹，裝得一身好逼的張一良卻不怕。他還派人去邀請姜淮來虎豹騎進行軍事訪問。
姜淮也是個直男癌，高高興興的帶着他的劍門閣弟子來到虎豹騎女營，還為五百虎豹騎打造了他們劍門閣獨有的但馬刀，以回報麒麟大俠的救命之恩。
劍門閣打造的軍刀甚是精良，用的是西域引進的精鐵和鉻金屬以及其它稀有金屬合成，刀刃上有精美的紋理，刀身上還打上了虎豹騎的軍旗圖案。定製logo，還送貨上門，真真是個良心基友。
女兵們拿匈奴刀和劍門閣但馬刀比較了一番，差距極大。將劍門閣但馬刀放置於架子上，劍刃朝上，用匈奴刀去砍，匈奴刀被平平整整的削斷了。
姜淮告訴張一良，他決定帶着劍門閣的門徒遷回蜀中劍門關，號令蜀中英雄，說服蜀漢後裔組建一支劍門鷹軍，與麒麟大俠的虎豹騎遙相呼應，共同對抗胡人，懲奸除惡。
在女營相處數日，姜淮認準了張一良這個老鐵值得結交，有意和他結拜為兄弟。然而張一良這個呆逼說不清楚自己的年紀。最終因為一良武功比姜淮稍好，又救了姜淮，姜淮心甘情願叫張一良為“麒麟大哥”，兩人雖沒有正式結拜，卻理念相近，相互敬仰，建立起了很好的感情。
送走了姜淮，一良在校場旁看女孩子們練功。這群孩子晒黑了許多，似乎也開心很多，班排連之間不僅是戰友關係，還成了姐妹。看着她們成長，蛻變，看着她們越來越自信和堅強，一良心想，哪怕現在解散她們，也不用擔心她們受人欺負了。
正想着，蕭建離悄悄的來到他身旁，神情恍惚，眼神里充滿悲傷。張一良逼問他交代情況，他只好將宗主的飛鴿傳書遞給張一良。畢竟他們這個團隊，張一良是老大。
飛鴿傳來書信：琅琊宗長老逍遙子蕭清雲昨夜在山頂的白雪中盤腿打坐，油盡燈枯，駕鶴西去。
逍遙子是張一良的武學師父，雖然武功是在師父瘋瘋癲癲的情況下被逼着學習的，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良決定會琅琊山參加師父的葬禮。宋伊想同行，一良不許，讓她繼續在營中為虎豹騎做文化教官。告別了眾人，一良帶上小念南下參加他師父的葬禮去了。
他不僅向虎豹騎請了假，還囑咐洛陽家中的煙雨：若朝中有人來找，便說主子一家遠遊了。
快馬到荊州，從烏林坐官船，抵達建康城后，一良和小念便在琅琊門徒的安排下，穿戴豹軍裝束，以京畿密使一號的身份進山。小念也有了自己綽號和裝束，她是虎豹騎中的火鳳凰。
船塢在琅琊山間那片迷霧之湖蕩蕩悠悠的時候，帶領京畿密使進山的門徒便和張一良閑聊起來：聽聞京城有一支神秘隊伍，幾百人擊破數萬鮮卑胡人，此事當真發生么？
你叫什麼名字？張一良問他。
在下琅琊滁州弟子蕭航。那人說道。
江湖傳言多是虛假浮誇的，不可當真。張一良對蕭航道。
你是京畿密使一號，定然是個大人物。蕭航好奇，想問點消息。
我哪是什麼大人物，和你一樣，是個普普通通的琅琊子弟。一良說。
你可聽說過麒麟叫獸大俠？蕭航又問。
小念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好在沒有引起蕭航的懷疑。
聽說過，此人神出鬼沒，不知是正是邪。一良說。
自然是正派的。蕭航為麒麟叫獸打抱不平了，道：就憑他帶人洗劫狗官石崇的寶庫，就是為民除害，為江湖正名。
你很崇拜麒麟大俠么？活的像個腦殘粉啊！
你不崇拜么？江湖許久沒有像麒麟大俠這樣劫富濟貧的了。
好吧，我對他也是挺崇拜的。你且說說，最近宗門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師叔祖駕鶴西去，便是琅琊宗的頭等大事。
聽到此處，一良扭頭看外面，仍舊是那茫茫無際的濃霧，依舊是那划船的老頭，偶爾能看到近處的崖壁，卻再也聽不到那令人抓狂的簫聲……
前段時間還發生了一件事情。蕭航盯着京畿密使的面具道：雙鷹使者蕭方帶回來一個怪人，竟是來比武的，竟打敗了我們琅琊四大長老，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你說清楚，是同時打贏了我四個長老，還是單挑分別打贏四人？一良忙問道。
自然是單挑，他想讓我們四大長老聯手對他一個，我們長老豈是以多欺少的？蕭航解釋說。
我去，這是何人？這不是來踢館么？有沒有和逍遙子師叔祖打？一良忙問道。
打倒未打，那人只去看了看師叔祖，師叔祖見到那人後狂笑不止呢，怕是那瘋癲勁兒犯了……
蕭航還沒說完，船塢便猛烈的晃蕩起來，一良用內力鎮住自己，抓緊小念。蕭航卻被晃翻了幾圈，撞的頭破血流。
原來是划船的老頭在船頭晃動，劇烈搖晃了一陣子，他便停下來，繼續划他的船。似乎只是懲罰蕭航的出言不遜。
有沒有看清那人模樣？蕭航坐定后，一良問他。
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壯漢，穿一身狐貂，卻沒有一根鬍子。蕭航道。
閑聊一陣，船就靠岸了。一良下了船塢就看到湖邊插滿了經幡，宗門小鎮更是處處掛着輓聯，白布等，整個琅琊小鎮的幡旗在風中飄搖呼嘯，如同有人在低聲哀鳴一般。
逍遙子的靈堂設在琅琊宗正廳，幾個長老跪在旁邊，長老之外便是七八個密使，都穿着不同服裝，戴着各式面具。張一良被安排在最末的跪墊上。
什麼情況？我不是應該跪在最裏頭么？逍遙子是我的師父啊！張一良很不解，不知道宗主心裏頭怎麼想的。難道這些戴着面具的人，都是逍遙子的徒弟么？肯定不是吧！
弟子們輪流上了一回香，武當的弗居道長便出來做了一趟法事。與其說是做法事，不如說這位道長是在舞劍，用他的方式與逍遙子告別。只見他清瘦如柴，大冷天中一件黑色道袍，兩鬢雪白，雙眼深邃，鬍鬚如瀑，舞一把武當雙刃劍，劍氣如虹，如泣如訴。
弗居道長的劍，舞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他收起寶劍，竟自坐在逍遙子的棺槨旁，打開葫蘆喝起酒來。
弗居道長和逍遙子是同一輩的高手，這麼牛逼的高手還有幾個，少林的賢通大師便是其中之一。
弗居道長和賢通大師已連續為逍遙子做了幾天法。弗居道長剛剛收場，賢通大師又開始念經了。弟子們再上一輪香火，歸位跪定。弗居獨自喝酒，旁若無人，賢通卻用很特殊的方式念誦經文。他念出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形成一股勁道，緩緩的落在逍遙子的屍身上。
這便是少林內功。張一良明白，內功打出的功氣一般都是很快的，越快殺傷力越強。然而頂層內功並不是以快取勝，而是對功力的駕馭能力。賢通大師的內功無疑是最上乘的，他能將內功以經文形式念出來，並駕馭每一個文字的力道。
逍遙子，弗居道長，賢通大師都是武林中最看得開的那一代，三國之後的魏晉，世亂如麻，真不是幾個武林高手能扭轉乾坤的。於是他們就徹底隱藏起來，在秀美江湖放飛自我。
弗居道長漸漸醉了，邊飲酒邊唱起哥來：國破山河碎，自有後人收。逍遙駕鶴去，勸君莫煩憂……逍遙駕鶴去，勸君莫煩憂……逍遙駕鶴去，勸君莫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