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新談錄三【1929年10月刊】

特別篇:新談錄三【1929年10月刊】

各位看官安好,我們又在新一期的《新談錄》中見面了。本來袁主編邀鄙人來做這個欄目,鄙人心中是十分忐忑的,暗忖新談云云又如何交由我這個老學究來做。不想彈指一揮,如今已經做到了第三期,從反響來看尚算差強人意。鄙人無以為報,唯有搜腸刮肚再翻找些時髦新談,獻與讀者先生太太們。

在開始今天的新談之前,鄙人想先花些時間講一講之前故事的後續進展。有看官來信詢問戚少婉小姐的近況,根據鄙人打聽到的消息,戚小姐跟隨新婚丈夫在法國旅行時遭到當地不明身份人士的襲擊,一個襲擊者用法語向戚小姐索要某張底片,在遭到拒絕後還一度打算劫持她。後來硬是驚動了當地警方,這伙歹徒才一鬨而散。

根據法國那邊傳回來的消息,那伙襲擊者與近日燒毀天馬會倉庫的不法之徒應該不是同一批人,因為前者在行兇時用法語高喊:“深淵”,而後者則在犯罪現場留下了漢字“蟾廷”,據鄙人所知,這雙名字屬於兩個頗有淵源的神秘主義社團。要講清楚它們的來龍去脈,就要從我今天為看官們準備的新談說起。

三年之前,英嗬爪哇橡樹咖啡地產有限公司名下,一艘滿載橡膠的貨輪“哈德遜河號”,在穿越麻六甲海峽時,碰到了一艘無人駕駛的幽靈船。

根據英籍船長約翰孫史密斯的航海日記,該船大約90米長,寬10到15米,吃水預計在1200到1300噸左右。船上沒有現代動力設備,取而代之的是三張硬帆,被發現的時候全部呈張開狀態。硬帆表面破損嚴重,幾乎很難再兜住風。這艘船出現在黎明時的海霧中,理由不明地原地打轉,嗬蘭籍二副在後來的採訪中里把它描繪成一口漂浮於清晨海面上的巨型棺材。

讓史密斯船長吃驚的是,這艘船竟然完全是木結構的,其形制無論與南洋船還是中國船都不盡相同。從其規模和航行狀況來看,它的建造者無疑有着世界頂尖的木船建造工藝。

當時史密斯船長判斷該船可能遭遇了在麻六甲海域裏出沒的海盜,於是他派遣自己船上的中國籍大副林勉率領幾個水手,划小艇登船查看是否有倖存者,而這個決定導致了後面的一連串悲劇。

這艘船的甲班很是散落了一些干透的海魚螺蝦殘骸,想來必定是大風浪卷上來的。一面大旗破布一樣團在船頭靠左舷處,勉強能辨認出旗幟上有一個漢字“鄭”。

林大副既沒有找到人,也沒有發現搏鬥的痕迹,根據目前看到的情況,他判斷這裏發生的應該是一次有計劃的棄船。隨後的搜索中,他們在舯樓外牆上發現有人用刀刻下“隨風相送,萬勿回頭”八個大字,而刻字旁的舯樓門已經被從裏面徹底堵死。

印度籍的甲班水手哈賈發現艏樓二層的窗口似乎有人,於是他們改變計劃進入艏樓窗口對應的那個房間,發現立在窗口的其實是一個與真人等比大小的紙紮假人。隨後,他們又在其它幾個房間裏陸陸續續發現了幾個紙人。那些紙人都是模仿普通人的動作神態,有的坐在椅子上手拿毛筆,有的躺在床上雙手抱胸做祈禱狀。所有的紙人都損毀嚴重,大部分只剩下殘缺的蔑竹支架,偶爾有一兩個比較完好的,還能勉強看出它們臉上畫著一個手藝拙劣的笑容。大副林勉看到這一幕時神情非常緊張,他說這些紙人跟閩南漁村裡驅海鬼用的紙人極其相似,而閩南紙人傳統上,其實是用來作為擋厄替身的。

之後,他們造訪了船底甲板,在那裏發現了堆成一座小山的幾萬枚銅錢。大部分的銅錢都已經銹在了一起,不過其中有一些依舊可以辨認鑄字。林勉發現這些銅錢與普通古錢大不一樣,其它錢鑄造年號寶款的地方,它則鑄了“那落迦”三個字,不知何意。

哈賈在錢堆里發現了一隻伸出來的人手,似乎這堆錢下還埋着一個死人。出於某種未知的可怕原因,這隻枯槁的手已經徹底變成青銅質地了。雖然海上找到的古幣往往價格不菲,當時卻沒有人動手去拾錢,林勉事後回憶說,那些銅錢散發著讓人膽寒的氣息,像是盤在地上的一條青蟒。

隨後大副一行人離開船底繼續搜索,他們在艉樓第三層的一個房間裏發現了一頁被撕下來的文檔。

文檔由毛筆寫成,字跡非常工整。林勉讀了開頭一段,就表現得非常震驚,而且本能地不願相信文檔里的內容,其他人不得不花了一點時間幫他冷靜下來。

根據文檔的說法,這艘船建造於520年前,是三寶太監船隊中的一艘頂級規模的兩千料寶船。他們在海上發生了不可解釋的怪事,連折損了好幾個水手,致使船隊不得不放棄這艘船。

當林勉念完了文檔的前半部分,其他人也終於有點明白他們的大副反應為何會如此激烈,難道這艘船在海上漂了整整500多年嗎?雖然它看上去確實侵蝕嚴重,但是絕不可能漂流上五個世紀。

文檔的後半部分內容更加匪夷所思,上面說,船隊在通過三佛齊國外海時,海妃娘娘從海中賞賜了鄭和十萬銅錢。這些錢如果送回北京修廟祝禱,永樂皇帝就可以萬壽無盡。但是船上有水手起了貪念,偷了其中一枚銅錢用來抵賭債,結果整整十萬錢就由福變災。這枚錢後來在船隊的好幾艘船上流通過,船隊也因此死了好幾個人。

最後,鄭和終於找回了那枚不祥的銅錢,並把它放回了錢堆,但是銅錢帶來的厄運還是無法消解,船上開始流行一種不知名的疫病。最終他們只能選出一艘船,把銅錢放到船里然後讓船隨波而去。文檔的最後,是一篇禱詞,大義是希望永遠不會有人找到這艘船,字裏行間充滿了對於海妃娘娘的恐懼。

就在林勉通讀完整份文檔后,忽然有人發現哈賈不見了。眾人急忙四處尋找,不久后他們看到哈賈站在艏樓窗口,就是之前紙人站的地方。但是等他們趕回艏樓,那裏已經沒人了。

跨洋航行的水手,大多都非常迷信,林勉他們當時無疑都嚇破了膽子。他們又花了一點時間,在船上象徵性地找了一遍,就坐上小艇飛也似地回到了“哈德遜河”號上。

對於林勉的報告,史密斯船長完全無法接受,他要求林大副他們立刻回去接回他的船員,否則就要把他們送上海事法庭。

這些人只能硬着頭皮再次回到無人船上。這一次,他們戰戰兢兢地搜索了一個小時。除了一個水手聲稱他看見哈賈從艏樓的窗口走過之外,他們一無所獲。

林勉於是帶隊回了“哈德遜河”號,對史密斯船長表示,即使現在就槍斃他,他也不會再回到那艘鬼船上。其他船員也因為恐懼站在了大副一邊,當時眼看着狀況就要失控,外加天色已晚,史密斯船長無奈答應了大副的要求,但是另派了一個水手帶着纜繩把無人船與“哈德遜河”號綁在一起。

“哈德遜河”號就這樣拖着那艘木船駛入了海峽,而天真的史密斯船長很快就為他的一意孤行付出了代價。當天夜裏,有人堅稱他看到哈賈在“哈德遜河”號甲板上行走,林勉因為受不了壓力,跳海自殺了。

第二天,海上的霧更大了。有人說他聽見纜繩的那一頭有嗚嗚的哭聲透過濃霧傳過來。一個因恐懼陷入歇斯底里的船員無視船長的命令,一刀砍斷了纜繩,因為大霧遮蔽,他們只能聽見哭聲離他們越來越遠,那艘無人船帶着數不清的秘密消失在了海中。

有一點要特別向看官們說明,鄙人在查閱資料時,發現這艘船並不是第一次出現,1920年,客輪“紅寶石號”從意大利的米蘭出發,經蘇黎世運河前往上海,在他們進入麻六甲海峽時,遭到一艘來歷不明的木船追趕。當時天色已黑,海面上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所以對於木船的外形,目擊者眾說紛紜。不過他們都一致同意,那艘船有三面破爛不堪的硬帆,它航行速度奇快無比,有好幾次,“紅寶石號”幾乎就與木船相撞了。

那艘穿追逐了“紅寶石號”大約一個小時,然後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終消失在了夜色里。事發后,駐紮在馬來西亞的英軍曾派遣軍艦在海峽里巡弋,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關於哈賈的失蹤,船員們猜測是因為他偷偷從船底摸走過一兩枚銅錢。但是,也有人提出了更加合理的解釋:哈賈一向同以林勉為代表的東亞籍船員關係緊張,林大副他們很有可能在無人船上謀殺了他又把屍體扔進海里。這種推斷的證據就是“哈德遜河”號回航后,一名船員曾經手持哈賈的存摺前往銀行兌付。事情敗露后這名船員遭到了謀殺與盜竊起訴,但是最終因為缺乏證據,只有後者罪名成了。

對於發生在三年前的這起案件,我個人比較傾向於相信林勉的說法,因為這並不是第一艘與海妃娘娘賜錢扯上關係的船,“白衫郎案”的核心人物之一——唐代道士周問鶴曾經在尋找好友路櫻的時候,搭乘海船捲入不可解釋的案件。不過這不是鄙人打算講的故事,在下一次的新談錄專欄中,鄙人將與大家探討銅錢上的“那落迦”字樣,與一個朝拜深淵的教派之間的關係。

欄目最後,歡迎讀者通過報社與鄙人書信交流,鄙人另有一些花鳥蟲魚的散文拙作,也歡迎讀者們通過報社向鄙人無償索取。我們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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