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追兵,又見追兵
大雨傾盆,狂風肆掠,天地之間一片凄迷。
長長的官道上沒有一個行人,唯有暴雨不斷砸落,積水肆意流淌。
遠遠的一輛馬車涉水而來,馬蹄踏過,一路水花飛濺。儘管暴雨如瀑、路面泥濘,馬車卻行走得四平八穩,楚宇的南國屏障望平城已然在望。
馬車裏,男子撩開帘子,向外張望,銳利的眼神穿過重重雨幕,落在遠處那雄偉的城樓上。
望平城坐落在雲澤高原上,三面環山,前面是滾滾而下的嘉瀾江,城防堅固,建築雄渾,素有金湯之稱。
作為南國第一邊城,這裏商賈雲集、交易繁茂,共分為東南西北四市,是絲綢之路上一個重要的紐帶。
這裏四季溫暖如春,鮮花常開不敗,氣溫適宜、物產豐富,更兼此地毗陵南驃,而南驃擁有大陸上唯一的一座翡翠礦脈。南驃野蠻未開化,只能用開採下來的原石換取生活物資,而國力強大的楚宇則擁有精湛的加工技術。是以,望平城便成為了四國中最大的翡翠集散地,也是南國甚至整個楚宇最富有的城市。
四國之內,無數富豪在望平城買地置辦豪宅,經營着各種各樣的生意,壟斷了整個南國的經濟命脈。光是望平一座城,一年的稅收,就足夠養活楚宇三十萬大軍。
楚宇國力強盛,望平佔了一半功勞。
此刻還不到酉時,望平城的城門已然關閉,若是在平時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男子冷哼一聲:“他們這麼快就動手了,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坐在裏面的一個少女冷笑一聲:“不動手,難道等你回去重掌大權?”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生得唇紅齒白、嬌妍如花。可是男子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面色陰鬱,徑直吩咐駕車的車夫:“取道拓東王府!”
“吁——”暴雨中,四匹駿馬同時揚起前蹄,在離城門十餘丈處,馬車生生停住,繼而調轉馬頭,向著來路飛奔而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城門轟然大開,幾百士兵身着鎧甲、騎着駿馬飛奔而出,轟隆隆的馬蹄聲混雜在暴雨聲中,響徹在天地間。
馬車裏少女撩開窗帘回頭看了一眼,叫道:“荊叔,快點,後面有追兵!”
“駕!”鞭子抽打在馬臀上,駿馬發足了力狂奔出去,四蹄如飛,劈開水浪,如船一樣急速前進。
無數羽箭劈開雨簾激射而來,釘在馬車厚重的板壁上,發出嘭嘭的聲響。
“阿爹,再快一點!”坐在車轅上的少年催促。
車廂里,男子蹙了蹙眉,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一支羽箭飛過,他探手一抓便抓在了手裏,低頭看着箭上一個小小的龍頭,臉色更加陰沉了,他聲音很低,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車廂里的其他人聽:“連龍靈衛都派來了,他終於出手了,他終於忍不住了!”
車廂的角落裏,一個小女孩緩緩睜開眸子,像是剛剛睡醒,慵懶地伸了伸懶腰,像一隻小貓一般,聲音也很慵懶:“難道那個位置就應該是你的嗎?別人就肖想不得?”
男子猝然轉過頭來:“你們也很希望我死?”
小女孩道:“難道你不應該死?如果不是你,我們的寨子也不會遭受無妄之災,我們現在也不用像喪家之犬一樣被人追殺。你算算你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了!”她聲音軟軟糯糯的,語氣卻似冰冷的刀鋒。
這個小女孩自然就是梁木樨,坐在她身旁的是顧鳳辭,而這個男子,就是他們這一路護送往楚宇皇都天錦城的楚宇太子周牧辰。
周牧辰面現怒色:“既然這樣,你們倒是把我交出去啊!”
顧鳳辭看向梁木樨:“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你覺得呢?”
昏暗的車廂里,小女孩眼眸璀璨似星子,點頭如搗蒜:“嗯,我也覺得不錯!若是將他交出去,說不定還能得到大大的封賞,到時候我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接上婆婆,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蓋一座房子,買上幾畝田……”她越說越興奮,隱隱有滔滔不絕之勢。
周牧辰臉色越發難看了,似乎就要發作,拳頭擱在腿上捏得咔咔作響,過了片刻他終於抬起頭來,深邃的眸子直視着她們,聲音平穩,篤定地說道:“你們不會這麼做的!”
“哦?說說看。”顧鳳辭秀眉一挑,眼眸中自然便流露出一股冷傲。
“首先,我對於你們來說還有利用價值,不然你們的大祭司不會出手救我,若是沒有我,皇后就會遊說父皇發兵南下,到時候你們的族人怕是連岩洞都沒得住了,那才是真正的喪家之犬!其次——”他忽然直視着顧鳳辭,目光中似有火花迸現,“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嗎?你難道不想報仇嗎?不想顧大人能夠沉冤昭雪嗎?”
顧鳳辭渾身一顫,正要說話,陡然呼的一聲,馬車的頂棚被掀飛,暴雨瀑布般落下來,他們身上的衣服瞬間濕透。
十數道鐵索鉤爪抓在了車壁上,轟隆一聲,馬車頓時四分五裂。周牧辰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梁木樨扔到前面一匹駕車的馬上,然後抱着顧鳳辭躍上另一匹馬。荊叔和粟伢子反應都很快,此時已經斬斷了車轅,五人策馬狂奔。
雨幕里無數羽箭疾射而來,周牧辰與荊叔、粟伢子揮劍疾擋。梁木樨小小的身子伏在馬上,盡量調整身姿,畢竟重生之後這是第一次騎馬,她這具小小的身體還不是很適應。
一路狂奔,只聽顧鳳辭道:“為什麼要救我們?”
周牧辰似乎很是得意,哈哈笑道:“你很恨我吧?我就偏要讓你領我的情!我就喜歡看你這副恨得要死卻又奈何不了我的樣子!哈哈哈哈!”
梁木樨偏頭看去,只見馬上少年意氣風發、恣意飛揚,談笑間隨手揮開身後襲來的利箭,說不出的不羈瀟洒,完全不像前世那麼陰鬱、沉悶。她就這樣看着,陡然生出一些恍惚來。
天地間暴雨如瀑,冷風呼嘯,四周茫茫的一片黑暗,看不清前路,而身後幾百追兵似奪命的厲鬼,她記不清前世多少個夜裏也是這樣躲避追殺,甚至有些迷茫,到底前世是一場夢,還是現在是一場夢,唯有盡量地貼在馬背上,拚命狂奔。
突然之間,前方一隊人馬,在暴雨之中,人人一身白衣披麻戴孝,抬着一口沉重的棺木,迎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