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山流水顯塵世
原先帶着俊辰進樓的娥姐這時走了上來,朝着那位“在世如花”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如花”會意,又是那招牌般的“嘭,嘭,嘭”的聲音響起,這震撼靈魂的聲音,驚心動魄的場面,震的在場所有人的心便跟着她的腳步狂跳不已,直到“如花”的偉岸身形徹底消失在所有的眼中時,大家才長長的吁了口氣。
原本還癱倒在地的朱沖,見“如花”已經退場,“噌”的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劈手抓住娥姐的衣襟,指着娥姐的鼻子,破口大罵:“錢素娥,你這個老婊子,你他媽的還想不想繼續開你這妓院了,本少爺活這麼大,還沒有那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把本少爺怎麼樣,你是活膩了,敢放這種玩意出來嚇本少爺,說!”
誰曾想這個錢素娥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當下叫起了撞天屈,“哎喲,我的朱公子、朱爺爺哎,今個可是早就說好了的,李娘子甄選琴師,我哪知道就這事,您也會沖在這最頭裏不是,不然就是讓我吃了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不是。要不您先下去歇會,我叫薰薰和百合過去陪您,您看如何?”
原本被“如花”嚇的不輕的各家公子,還在各自平息着心情,冷不丁地見到朱沖的這幅德行,頓時一個個笑的前仰後合。
聽見身後傳來的陣陣譏笑,朱衝心中那個氣啊,可是身後那些人的家世、背景全不在他之下,面前這個錢素娥又是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讓他更是氣往上撞。原本因為縱慾過度導致發青的臉龐紅的勝過了硃砂,腦袋上的虛汗也被心中冒出熊熊怒火蒸騰了,霧蒙蒙的一片,就像一個大蒸籠一般,在朝外散發著蒸汽。
“咔吧”一聲,朱沖似乎把自己的牙都給咬斷了。顫巍巍的舉起拳頭,就準備朝錢素娥的腦袋招呼下去。
“夠了,你們還沒有鬧夠嗎?李娘子早已發話,今日只是甄選琴師。看看你們的樣子,還有沒有一點京師貴少的樣子。”就在拳頭距離錢素娥的額頭還有不到兩公分的時候,一個帶有一絲飄渺意味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什麼!你算什麼東西,敢來管你家少爺的事,是不是嫌命太長了!”本來就在暴怒中的朱沖聽到這句話,更加暴跳如雷,滿腔的怒火似是有了發泄口一般,一把推開娥姐,只朝二樓闖去。“我到要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
一樓大廳中,所有人都被驚呆了,要知道朱沖的家世雖不是最頂尖的那種,但因為他家的背景,何時有人敢這般忤逆挑釁,是以無數道驚異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二樓,都想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如此挑釁朱沖。
怒氣沖沖的朱衝上得二樓,就看見在角落處的一張桌子,一個頭戴軟紗唐巾,身穿寶藍色儒衫的與一雞皮鶴髮,眉宇間散發著幾許洒脫氣質的老者正迎面對弈,在二人的身側,自有明眸皓齒、玉手纖纖的侍女為二人斟酒、添香。朱沖的到來,無疑將眼前這極具美感與和諧的場面打破,“我到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誰,敢管我的事!”朱沖伸手抓向那年輕人的肩膀。
那年輕人似混不在意,朝那位長者輕輕欠首,“有惡客攪局,待小可將其打發了,在繼續向范老先生討教。”老者不語,撫須微笑,輕輕頜首。
“適才就是你說我嫌命太長嗎?”年輕人起身,打開手中摺扇,輕輕搖動,修長的身形,如雕刻般稜角分明的俊秀臉龐,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嘴角處流露出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都不捨得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就是我說的……”朱沖高“嗖”的一下衝到他的眼前,準備好好吼上一嗓子。豈料,當他看清眼前這個人的長相時,頓時渾身上下打個激靈,“……楷……煥……煥……”,喉嚨就好像卡住根魚骨一般,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說你們哪,叫我說你們什麼好”,輕輕用扇面敲了一下朱沖,而後踱走到圍欄邊,收起手中摺扇,朝着樓下輕點,“都過去這麼些時候了,你們幾個怎麼還是如此這般的不長進……朱沖,你給我過來!”
原本囂張無比的朱沖,此刻就像一隻溫順的獅子貓一般,低頭站在他的面前,“李娘子有言在先,今日只為甄選琴師。你看看你,你在做些什麼,莫不是還要拆了這棲鳳樓不成?你父親知道你今日的所為嗎?”見朱沖低首不語,心下也知他們這些衙內的秉性,當下輕嘆一聲,“今日之事,我暫且記下了,他日我自會找……居釋兄論道。你先退下吧。”
朱沖哪裏還敢有半分脾氣,自家事自家知道,他老子看到這個年輕人都要畢恭畢敬的,自己就不消說了,只能恭聲行禮,告退下樓。
待朱沖耷拉着腦袋,悻悻下樓之後,他又朝着李師師說道:“李娘子,今日之事多有冒犯,如有什麼不是之處,還請看在煥的面子上,就此揭過吧。”說著,微微一躬身,算是致歉了。
那李師師似是知道這位煥公子的身份,當即還禮,連聲道:“不敢,此間事,但憑公子做主。”
“如此甚好。”煥公子輕輕搖動摺扇,“今日此間原該做什麼,就還是做什麼吧。”說罷,自顧自回到原來桌子上,和老者繼續對弈。
“錢媽媽,那就開始吧。”李師師緩緩坐下,身邊的侍女朝着錢素娥的方向說道。
錢素娥會意,“琴師甄選,現在開始,不知有哪位公子願上來一試!只要能得小娘子首肯,那麼就可成為李娘子的授業琴師啦。”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錢媽媽身後的那張琴上。良久,終於有個聲音在樓中響起,“我來試試。”一個黃衫書生排眾而出,徑直來到琴后坐下。
但見他輕輕撫動琴弦,一曲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在他的指下緩緩彈出。作為古時儒生必須掌握的技藝—“君子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在宋朝的時候發展到了極致,只要這個人經過正規的教育,那麼這些基本的技藝對他而言,即便不能稱得上登峰造極,那也必然是登堂入室。
一曲《水調歌頭》彈罷,李俊辰發現在場的那些個看似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們,一個個的都聽的搖頭晃腦,一幅非常陶醉的模樣。“家世的不凡,讓這些看似一個個不學無術、自命不凡的公子們,都有着遠遠超過一般人的藝術鑒賞力啊。”
短短的一個多時辰,上台彈奏的人就像走馬燈一般,你方彈罷我登場,熱鬧不已,可是彈的曲子卻都是一個調調,漸漸地讓人心中開始煩躁起來,就連坐在樓上的李師師也娥眉緊蹙。
侍立一旁的錢媽媽見半晌沒有人上台,便走到台上,“不知還有哪位公子願意上來一展琴技,須知時辰……”
“我來試試吧。”錢媽媽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聲音從二樓的角落響起。錢媽媽看時,才發現居然是她自己帶進來的那個不知名的紫衣書生。
李俊辰一步一趨,走到了台上,在琴后坐定。台下的人見上面坐定的是個誰也不認識的陌生人,頓時人聲鼎沸,沸反盈天。
“這小子是誰啊,你們誰認識嗎?”
“先容他一會,待一會奏的不好,在與他好好理論。”
“不認識啊,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居然也想做李娘子的琴師,莫不是好大的膽,真以為這汴京城無人了不成。”
一番話,引起在場所有人的附和聲。事實上,以他們的身份的而言,看不起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琴師,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
李俊辰坐在台上,只聽得“錚”的一聲,琴曲在他的指下緩緩展開的同時,亦緩緩唱道:
“揮弦一曲幾曾終,歷山邊,猶起薰風。門外客攜琴,依稀太古重逢。高低處,落雁驚鴻。怕彈指,喚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濃。任閑愁千縷,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郎青眼,徒沉埋爨下殘紅。休慮卻,調高和寡,換徵移宮。一簾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懶聽琵琶江上,淚濕芙蓉。盼何時,鍾期再遇野航中。”琴音低時,如耳邊喃喃絲語,似清風徐徐拂面而來,琴音高時,如狂潮迎面撲來,開山裂石。
《高山流水》,被譽為古代十大名曲之一的《高山流水》,自唐代絕跡天下以後,時隔兩百年後,在李俊辰的指下再度出現在人間。樓中客,廳中人,無不被高山流水的美好意境所吸引,都深深的陶醉在俊辰營造出的人間仙境之中。
然而,再美好的意境都有終結的時刻,再動聽的樂曲都有完結的那一刻,隨着“笙”的一聲,俊辰結束了演奏。
俊辰的眼中,欣喜的目光在肆意流轉。緩緩起身,朝台下躬身一禮。這個動作看似簡單,但在此刻卻不亞於在棲鳳樓中直接引爆了TNT炸彈。
在場的無論是公子衙內,還是富商巨賈,雖然都是好色之徒,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都是真正懂得欣賞之人,真正的藝術鑒賞家。喝彩聲,叫好聲,鼓掌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一浪高過一浪。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此曲聽來,似有一種深沉卻翩然出世的感覺,彷佛一切紅塵俗世都已遠去。”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大好男兒,琴曲如此出色,當真了不起!”在與煥公子對弈的范老,也不禁撫須贊道。
“范公所言甚是!此曲如松間明月,清幽明凈,讓人深在浮世中,卻有皓月當空,清風徐徐之感。真不是何人才能調教出此等出色的琴師。”煥公子也不由出言贊道
李師師聽得此曲,朱唇輕點,“瑤琴聲聲廣寒驚,春秋輪迴幾人同。佚貌仙容色易老,清音脈脈印疏影!九州同樂夢悠遠,古韻幽幽別塵世。殘陽相倚聆細語,碧水青山傳流徵。”與身邊的侍女輕輕低語幾句,冉冉移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