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琦:就像一個嫁不出去的姑娘(2)
記得剛進周刊,我就露了怯。一天大家在看楊浪時期的周刊,全彩印刷,定價10元,還有許多留白處。我正兒八經地建議說,咱們能不能少印點彩頁,把價錢降下來,我想這老土的看法差點沒讓他們笑出聲吧,這些記者都是在我之前進入"三聯",早就完成了現代期刊樣式的啟蒙教育。可恰恰是我這老土,卻被派上了一項重要工作--讓我負責雜誌操作的後半部分,也就是帶着攝影記者、圖片編輯、美術編輯共同完成從配圖到出片、打樣的工作。至今我都佩服朱偉和老潘的膽量,他們竟不怕我給搞砸了。我很感謝這個工作使我熟悉了雜誌製作的全過程。
圖片是一個大問題,為此我絞盡腦汁。那時還沒有今天這樣發達的網絡圖片庫,雖然已經有了美聯社、路透社等駐華機構,但還不能直接向中國媒體供圖。當時我們主要依賴新華社攝影部的幫助,但由於風格和題材的限制,他們的圖片能用的不多,也由於當時傳輸手段落後,駐外記者發來的新聞圖片既少又晚,還多為黑白片,洗出照片又要好幾天。因此,說來不好意思,那時我還動用了一些外國雜誌的圖片,主要是時事圖片,因為沒有渠道可以購買。在十年前,要做一個非常國際化的全彩雜誌,也只能做一點出格的事了。我還聯繫了北京不少攝影師,通過他們找一些照片,甚至封面照片。當然,我們也有自己的攝影師,但用得不夠理想,再說一本雜誌總是充滿北京的照片,地方色彩就太過濃厚了。
想當年,周刊經費再緊張,也沒有砍下外文刊物,這就是三聯。每當雜誌到手,總是我先翻看一遍,把所有重要照片都做好說明夾上即時貼,以備後用。朱偉發稿后,我就根據記憶尋找合適的配圖,當然還要去約一些圖片,這樣費時費力的工作一直幹了兩年多,經常半夜收工,騎着自行車跑10公里路回家,於是,就有了一次半夜遭劫的經歷。
版式的認識也是在生活周刊啟蒙的,原本是應該由美術編輯干,但那時我們配合得不夠理想。我是急性子,事情放在那裏就睡不着覺,他是慢性子,上班總來得晚,自有自己一套工作習慣。我經常不管不顧地自己開練,最後讓他檢查調整。說起來這過程竟也讓我對版式有了感覺,以至後來我再去做《Newton-科學世界》時,心中最有底的就是圖片和版式,我已經不是外行了,雖然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那時的版式還真是幼稚。
性情各異,情同手足
我第一次真正有同事關係也很養人、很舒服的感覺是在生活周刊的頭幾年。周刊像一個大家庭,我的抽屜里放着各種食物,誰想吃就自己動手,拿完了我再買,別人抽屜里的東西也一樣。有同事開玩笑,說我像一隻老母雞,後面總跟着一群小雞在找食。
那個時期的生活周刊只有十幾個人,大家性情各異,卻相處甚好。王鋒、苗煒是倆帥哥,只是風格有南北之分,王鋒很會與人相處,覺得他更小資一些,而苗煒則是北京大老爺們一個。王鋒總是穿戴得很上心,關注時尚,很早就登上美國大兵靴,他粗的時候什麼都丟,可他的情感又很細膩,文章既有男性的寬厚又不失柔美的東西。他在美國時,總是用漂亮的信紙寫來漂亮的句子,並且不會忘了裝在一個漂亮的信封里--整個過程都在追求美感。他還經常想些點子娛樂大家。一年冬天,他弄了條MadeinChina的青蛇,幾乎讓所有女孩子都大呼小叫了一遍,外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慘案。
苗煒是腦子比嘴轉得快的那類人,很多時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的精彩更多地體現在"圓桌"里。至少那時他的生活方式一點也不小資,雖然他關心好玩的東西,有新潮的觀念,有自由的意志,可似乎很難對他的生活產生什麼影響,他一直都喜歡餃子、麵條、雞脖子之類。除了寫字不懶,苗煒其他方面基本都懶。他家離單位很近,是騎車的最佳距離,可他懶,收入不高時就常打車(這是他惟一的小資生活)。現在他還是懶,但比起從前還是進步了不少,至少有了一套高爾夫桿,開着車去了法國,品過法國名酒,可他的胃口,我相信還是喜歡餃子、麵條、雞脖子。苗煒的觀察和搞笑能力都不錯,內心裏是一個快樂的人。他家附近有一所寵物醫院,僅僅是讓他幫忙打聽做貓絕育如何挂號,我就被他寫進了"圓桌",當然是一個不講貓道的壞典型。
生活周刊有一群有理想的人,王鋒、苗煒還有胡泳更是突出,他們不只關心一篇文章如何才能做好,多年來一直在研究國外做雜誌的經驗。王鋒曾去美國一年,研究了大批的樣本,寫了不少筆記;苗煒幾乎一本雜誌在手,總是不放過認真研讀的機會;胡泳在海外留學也做了不少研究。在周刊,經常會聽到"我們可以設這樣一個欄目"的建議。
有一個人不能忘記,他就是永遠一身黑衣一臉鬍子的副主編方向明。可以說,生活周刊早期一些做宏大敘事的文章都出自他手。他是惟一楊浪時代留下的新聞記者,生活周刊早期的記者都是野路子出身,對他文章的路數有時不太認同,他一個高大的漢子,脾氣卻出奇的好,任你說什麼意見,他總是很平靜,他解釋得很少,只是埋頭寫字,熬得很辛苦。現在看來,正是他當時的努力,才使生活周刊在半月刊階段能夠擁有一些深度新聞報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