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小女孩送信 四季春接招

第二回:小女孩送信 四季春接招

時間似流水,似穿梭,七年竟如彈指間。

四季chūn鏢局的門前,一個小男孩正在和一位上了年紀的老爹玩耍。那男孩有五六歲的模樣,虎頭虎腦,剃着嬌娃娃的茶蓋頭,脖子上,戴着一把明晃晃的長命鎖。

突然,一隻翠綠sè的鸚鵡飛到小男孩的面前。“鸚鵡!”小男孩驚喜地拍了一下胖乎乎的小手,歡聲叫道。“鸚鵡!”那鸚鵡展展雙翅,跟着小男孩學舌。那鸚鵡實在可愛,一邊用自己的巧舌逗引着小男孩,一邊用黑玻璃珠似的小眼睛盯着小男孩看。小男孩心癢難撓,搓了一下手掌,一縱胖乎乎的身子,迅速地向前一撲,去抓那鸚鵡,可那鸚鵡動作更快,一展翅膀,“撲稜稜”就飛開了好一段距離。如此幾次,小男孩都沒得手。小男孩不肯甘休,還想再抓,那鸚鵡突然又一個漂亮的展翅,飛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柳樹後面去了。小男孩已被那鸚鵡深深地吸引住,怎肯輕易捨去,便順着鸚鵡飛去的方向追攆過去。等小男孩追到那裏,發現大柳樹後面站着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比小男孩略大一些,穿着一身粉紅衣褲,頭上梳着兩個抓髻,留着厚密的劉海,眉清目秀,粉面桃腮。她的手裏正拿着那隻鸚鵡。

“這是你的鸚鵡嗎?真好玩!”小男孩湊上前去,羨慕地說。

“你想玩嗎?那明天我在這裏等你。”

“今天不行嗎?”小男孩依依不捨。

“不行,我該回去了。”小女孩說完,轉身就走,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迴轉過身來,沖那小男孩一笑,說道:“你是叫小寶,對嗎?”

“對,你怎麼知道的?”小男孩側歪着頭,露出驚訝的神sè。

“我還知道你爹的名字呢。”小女孩繼續故作高深。

“我不信。”小男孩搖着頭。

“你爹姓陳,名叫陳松壽,對不?”

“你怎麼知道?我不許你亂叫我爹的名字!”小男孩生氣地瞪起了眼睛。

“我姑姑說,你爹爹可是個大好人。我問她你爹叫什麼名字,姑姑就告訴我了。”

小男孩聽小女孩說自己的爹爹是大好人,馬上又高興起來,說道:“你姑姑可真好。”

“我姑姑還說,你娘親也不壞。姑姑跟你娘親還是朋友呢。這是我姑姑給你娘親的,你轉交給她好嗎?”說著,小女孩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封信來,交給了小男孩。

“公子,快回家吧。”那老爹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小男孩的身邊。

“不嘛,我要跟小姐姐玩。”

“我也該回去了,小寶,我們明天再玩吧。”那小女孩很是機靈,看那老爹看自己的眼光有幾分審視的味道,便與小男孩告了辭。

“明天別忘了帶鸚鵡來。”小男孩眼瞅着那隻翠綠sè的鸚鵡,依依難捨。

“小寶,你幹什麼呢?快回來!”鏢局門口,出現一個美貌的少婦,這少婦不是別人,正是四季chūn鏢局的鏢主白惎天之女,龍鳳山莊公子陳松壽之妻,這小男孩的母親——白蓮蓮。

小男孩聽到喊聲,飛快地跑到娘親身邊,拉着娘親的手,仰着小臉兒,撒嬌道:“娘親,你給我買一隻鸚鵡好嗎?”

“我的小寶想要鸚鵡呀,好,明天就讓爹爹給你買來。小寶,你剛才在跟誰玩呀?”

“小姐姐。她還說你好呢!”

“是嗎?”白蓮蓮微笑着撫摸著兒子可愛的小臉,用一雙美目又朝那大柳樹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還躲在那棵柳樹後面。她並沒有過長的注目,收回目光,發現兒子的手裏拿着一樣東西,遂問道:“小寶,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對了,娘親,小姐姐的姑姑還給你一封信呢,喏。”小寶伸出小手,將信遞給娘親。

白蓮蓮好生奇怪,接信在手,端詳了一眼信皮,信皮之上並無片言隻語。她又向大柳樹的方向望了望,那裏已經空空如也。她有些莫名其妙,問兒子:“她姑姑叫什麼名字?”

“哎呀,娘親,我忘記問了。不過,她姑姑可好了,她姑姑說娘親和爹爹都是好人。她姑姑還是娘親的朋友呢。”

白蓮蓮抱起兒子,回到院裏,將兒子依然交與那老爹,走到自己屋裏,坐到梳妝枱前,不知怎的,她的心臟不規則地跳動好大一陣兒,她用手壓住胸口,定了定神,然後,拆開那封神秘的信箋,定睛細看,看着看着,她的臉sè突然變得煞白,拿着信的手不住地顫抖着。

眾位,您道信上寫些什麼?原來信上寫着這樣四句話:

七年煙雲一rì風,月照湖水清又明。白蓮豎起頭頸等,血債要用血來清。

落款是:債主陳月琴明rì貴妃亭恭候。

白蓮蓮獃獃地愣了半晌,這個時間,是她的內心矛盾掙扎與鬥爭的時間,漸漸地,只見她變sè的臉又慢慢地恢復了紅潤,嘴角泛出一絲冷酷的笑容。心中暗道:我白蓮蓮可不是湖中之蓮,頸又長又細,一折便斷,我白蓮蓮乃是天山雪蓮,刀劍出鞘讓你無處下手。既然虎有傷人意,別怪人無憐憫心,你要我死,我要你亡。小月琴呀小月琴,你已經多活了七年的時光,也算是蒼天對你厚愛有加了。

三月的風,帶着醉人的花香,帶着屑碎的夢囈,撩起殘冬的被帳,悄然飛至,輕柔地撫摸着大地,綠了田野,綠了山坡,綠了枝頭,連那潺潺的溪水也彷彿披着綠sè的輕紗。

貴妃亭坐落在綠草茵茵,野花絢爛的蝴蝶山上。說起這貴妃亭,在附近一帶頗有名氣,傳說杜撰實在不少,廣為流傳的是與楊貴妃有關的一段軼聞。傳說當年,楊貴妃還未侍奉唐明皇,與結髮夫君壽王到此山遊玩,天忽降大雨,兩個人便躲在一處妥當之地,撐傘避雨。後來,楊貴妃侍奉了唐明皇,並專寵**,有好事者便在貴妃曾避雨的地方建了一個風雨亭,以示紀念。再後來,貴妃命喪馬嵬坡,以悲劇的方式結束了她一生的傳奇,但喜愛.同情楊貴妃的人並沒有被歷史的客觀事實所局限,賦予了貴妃另一種傳說生命。有一種傳說,貴妃東渡rì本,有一種傳說,貴妃隱居到海外仙山之中。無盡的傳說誕生在無盡的想像空間裏,這座貴妃亭也便在芸芸眾生的藝術構思里屹立到現在。認真地追溯起來,這座貴妃亭若真是傳說的年代所建,距今已將近千年的時光,怎麼還能如此新呢?不過,既然是在傳說中誕生的建築物,總能在傳說中常新不毀,在傳說中,歷朝歷代,總有人花費大工夫修繕此亭,最近的一次修繕,就在去年秋天。因此,展眼這貴妃亭,猶如一位新裝的美婦,淡紅sè的亭柱,飛檐黃瓦,一條階梯式青石甬道延伸在翠波碧海之中,猶如飄帶,猶如瀉瀑,亭子的四周,圍繞着一株株古柳,柳絲搖曳,如飄發,似舞裙,貴妃亭坐落在此間,既顯得清新雅淡,又古韻悠然。貴妃亭的東面,是一處斷崖,斷崖上飛掛着一條長長的瀑布,瀑布如一條銀龍般氣韻恢弘,銀龍終rì飛玉瀉珠不絕,將滔滔銀河之水傾吐到崖下的深澗里,聲如鐵馬金戈,又如澎湃江河;貴妃亭的西面,是一處極大極開闊的山坡,這片山坡生長的全是松樹,松林如海,碧波連天,置身於松林深處,陽光似被遮在天幕之外,內中世界暮sè昏昏。此時,這片松林猶如綠sè的兵陣,在無限的chūn之風光里,隱藏,孕育着詭詐與殺機。

白蓮蓮昨夜做了周詳的安排,今天一大早就來到這貴妃亭上。只見她小衣襟,短打扮,眉中隱殺氣,眼裏含凶頑。這七年來,她和父親一直擔心陳月琴找上門來,雖然他們做的事自以為天衣無縫,但陳月琴的失蹤,畢竟不是好兆頭,豈可掉以輕心。陳月琴的失蹤,說不定就是他們謀划已久才做成的那件大事的禍根。細細想來,陳月琴不可能自己逃脫那殺身之禍,因為那時她才剛滿十歲,雖跟着父母學得幾手防身之術,但在那種大戰陣中,絕不可能復巢完卵。陳月琴的逃脫,一定是有人相救。救她的人必定是知情人。很有可能就是那觀音聖母。白惎天知道,那觀音聖母和陳家是親戚,但因為觀音聖母是朝廷要犯,陳家從沒向別人說起過,連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這次陳月琴突然找上門來,白蓮蓮反倒高興了。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陳月琴若果真是個隱患,這個隱患遲早是要露頭的。昨天晚上她對父親說了她的主意,讓白惎天領兩三個鏢局好手埋伏在松林里,她自己到亭中赴約,如果來的是陳月琴一人,他們就一擁而上,將她置於死地;如果來的人多,埋伏的人不必出來,出來想必也不是對手,不如自己一死了之,她認為,這也是一種結局,天地報應,因果循環的結局。白惎天不同意女兒的意見,生氣地說:“這不行,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兒被仇家殺死。我有個兩全之策。”

白蓮蓮喜道:“爹爹快說!”

“辦法就是多帶些人去,不管他們人多人少,都要讓他們有來無回。”白惎天的口氣透着無盡的殺機,這個一直在刀尖上舔血的兇狠漢子無論如何也不情願讓女兒赴死。

“這不行,爹爹,帶的人多了,松壽會起疑心的。”

白惎天冷笑道:“我就是要他們兄妹相殘!”

白蓮蓮急聲道:“萬萬使不得,您不知道松壽多麼喜歡月琴。如果讓松壽也去了,一旦他兄妹相認,那我們七年努力將毀於一旦,那時,他就不再是您的女婿,將變成我們的仇家。”

“那我也不能看着你喪身仇人之手。”

“誰死誰生,還說不定,她遠路而來,不會帶多少人的。”她的眼光驀地暗淡了一下,語音沉了沉,“即使女兒真的死了,也比讓松壽知道內情,恨我終生強上百倍。”

正思想間,忽見山下有四人抬着一頂小轎正沿着青石台階走上來,小轎的旁邊,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扶轎跟隨。白蓮蓮心中一陣緊張,暗道:來的好快呀!隨即,又感到詫異:一個來尋仇的武林女子竟坐着轎來拼殺,還領着一個丫鬟,這妖女玩的是什麼把戲,好不招搖。她的眼光鷹一般在轎夫和侍女的身上掃了一回,看那幾人,似有武林中人的影子,但又像尋常之人。就這一思忖間,那頂轎子已經抬到了貴妃亭外。

那個一身綠裝的小丫鬟將轎簾一挑,從轎內款款走出一女子來。

白蓮蓮陡覺眼前一亮,心中暗道:世間果真有這美妙絕倫的女子。

但見那女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內穿一sè紅連肩裙,外罩連袖過膝衫,顏sè從上到下由深粉逐漸變為淺紅,一條深淺相間的紅飄帶由兩肩一直垂掛到裙底,粉頸中套着一個明晃晃的金項圈,金項圈的正下方掛着一把金燦燦的金鎖,金項圈的兩側,對稱地打着兩隻紅sè蝴蝶結,蝴蝶結栩栩如生,翩翩yù飛。往此女臉上看,真真恰似出水芙蓉,三月桃花。兩彎新月微微入鬢角,兩泓秋水靜靜若朗星。檀口點點含朱丹,香腮紅潤胭脂雪。兩耳垂掛明月珠,烏雲斜飛金鳳釵。纖纖弱腰風拂柳,款款蓮步行無聲。真如王嬙再世,西子復生。

只見那女子出得轎門,逕自直朝貴妃亭走來,款款來到亭中,她竟不向白蓮蓮瞟一眼,獨自依着亭欄,眺望那簾九天掛玉。興緻所及,隨口吟詠了李太白的一首佳作:“rì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之後,仍覺得詩xìng勃然,又隨口吟道,“飛珠瀉玉碧雲端,此景不獨在廬山。山河廣宇多錦繡,可嘆無緣遇詩仙。”此女聲音甚是甜美,詩韻在心,神情之間自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妙處。

白蓮蓮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妒氣,一股怒氣,冷冷地說道:“月琴姑娘近來可好嗎?”

那女子一愣,回眸瞅着白蓮蓮,隨即一笑:“你是跟我說話嗎?”聲音透出的是另一種嬌媚,“可我不叫月琴。”

白蓮蓮心中裝着一個迷,她弄不清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陳月琴,看這女子眉眼,彷彿是又恍惚不是。聽這女子聲音,她對自己可是毫無半分惡意。白蓮蓮初時對她產生的妒意怒意淡然了許多,她用平和的目光又看了看她那如花的嬌面,深深地懷疑起來,這麼一位嬌滴滴的女子不會是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吧?她若不是陳月琴,自己對她可是有失禮貌。想了這些,白蓮蓮心中頓消怒氣,語言頓時變得柔和起來:“啊,對不起,認錯人了。冒昧斗膽,請問小姐貴姓?”

那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我姓陳。”

白蓮蓮的心猛地一顫,緊緊盯着那女子的臉,剛剛鬆弛下來的心弦立時又綳得緊緊的。可那女子,卻泰然自若,依舊笑着說道:“不敢動問你的尊姓?”

“我姓白,白蓮蓮正是我。”白蓮蓮語中有意,心說,如果你是我的仇家,那聽了我的名字不可能無動於衷,看你還這麼裝模作樣故弄玄虛不?

“真是一個好名字,”那女子依舊風度翩翩,“記得小時候,有一天我問娘親,‘娘親你看,池中的蓮花美不美?’娘親反問我,‘你看呢?’我說,‘當然美,你看那蓮花,又白又香又乾淨,我喜歡它。’娘親卻說,‘你怎知它乾淨?’我說,‘它天天長在水裏,可不是一塵不染嗎?’娘親說,‘沒有水,它能幹凈嗎?什麼東西離了水,都是會變髒的。水也有好有壞,最好的水要數泉水了,它甘甜,清爽,可與霜露比肩,更可貴的,它朝暮流淌,永無息止。最不好的水就要數蓮池的水,喝不得,也用不得,都是這蓮花把它弄髒了,那蓮花,以污泥為孕床,天生的污心濁肝。’娘親的話弄得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喜歡蓮花。後來一個看相的說,‘名字起做泉好,叫蓮不吉利。’我問,‘有什麼不吉利呢?’他煞有介事地說,‘你沒看見那蓮花,頭大,可頸又細又長,頸易斷,命不長。’他還說特別不能到山上,蓮到山上,小命即喪。今天看來,他說的全是假的了。”

白蓮蓮開始漫不經心地聽着,漸漸地,她明顯感覺到那女子的話是針對自己說的,妒意中又增添了怒意,暗道:不給你這狐狸jīng點苦頭吃,你就不知道姑nǎinǎi的厲害。想到此處,心中便失了客氣,口中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敢語帶雙關,如此戲弄於我?”聲盡手到,一招鎖魂爪,迅捷地向那女子手腕抓去。

“啊!”隨着一聲慘叫,白蓮蓮的左手五指齊根截斷,鮮血濺滿前襟,慣xìng所致,她“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白夫人,不敢當此大禮呀!”

白蓮蓮聽到這個聲音,腦中猛一清醒,慢慢抬起頭來,見身前站着一位身着淡青衣裙的女子。看那女子,身材窈窕,氣質清逸,肌膚如雪,面如嬌花,一頭瀑布似的烏髮垂在刀削似的兩肩,素絹飄帶,別有韻致。這女子雖面容清麗,卻無一絲笑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白蓮蓮一見此人,眼帘立時垂下,低聲緩緩說道:“你可是來報仇了?”

“你倒是聰明,只可惜聰明之人常常自誤。”青衣女子鼻中似乎發出一聲輕蔑之音。

“就你一人嗎?”

“跟你一樣。”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白蓮蓮又說道:“這真是天地報應,我白蓮蓮罪有應得。事到如今,我成全你,任你處置,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絕不皺一下眉頭。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知是由於手上疼痛還是別的原因,她說話時,語言竟顫得厲害。

陳月琴鄙夷地說道:“什麼事?”

“我和松壽結髮七載,情深似海。小寶也已五歲……我做下七年前之事……我死不足惜,我死之後,懇求你不要把真相告訴你哥哥,來世變牛變馬,定當報答你的恩德。”說完,白蓮蓮用誠懇的目光看着陳月琴。

陳月琴的眉頭一皺,此時此刻,綿綿chūn山,涌動着多少內心的情感波瀾:“你看我會不會答應你?”

“會的!”白蓮蓮的眼中閃起了希望的亮光,“我知道你小時候心地可是最好的。”白蓮蓮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聲音也平靜了好些。

“你說的不錯,”陳月琴凄然道,“的確,我小時候心腸非常軟,連一隻雞都不敢殺,看見別的孩子哭,我也總是陪出很多眼淚。師姐師兄們跟着娘親和爹爹練功,誰不小心受了傷,我的心也跟着他們一起疼。還記得有一次,你練功時不慎崴了腳……呸……小時候,我和哥哥出去玩,遇到討飯的,我總是把自己的零花錢給他,還要為他可憐傷心半天……可是我又得到了什麼呢?我得到的只是父喪母亡,兄妹離散,七年的顛沛流離,永遠的心靈傷痛,永遠的孤獨……一次次我在睡夢中哭喊着娘親,直到淚濕枕衾,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否都是我心好的給予?”陳月琴的聲音似乎很平靜,可那一雙美目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蒙上了一層薄紗,她眼前的一切很模糊,而且在輕輕地晃動。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緊緊地咬住嘴唇,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住心海中莫大悲情的不理智迸發。沉默了一會兒,陳月琴突然爆發出一陣冷笑,這笑聲,使那剛剛被往事搖顫的心又堅定起來,這笑聲,彷彿是一塊冰,使那剛剛被燃起的情感的熱度立時又變得冰冷。她轉過身去,望着眼前的那簾瀑布,冷冷地說道,“你以為我還跟以前那樣天真慈軟嗎?哼哼,你想錯了,對你這樣的蛇蠍女人……我要把一切都告訴我哥哥,我要讓他永遠恨你,在你的屍身上砍上千刀萬刀,我還要給小寶找一個比你更漂亮的繼母,讓小寶和哥哥永遠把你忘掉,我要讓你在yīn曹地府不得安寧,哈……”陳月琴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這笑聲回蕩在林海松濤之間,似龍吟,似虎嘯,更似一位冤魂的長鳴。

想那白蓮蓮,以非常惡毒之居心,蟄伏在龍鳳山莊中,騙得“閨中劍”嚴詠霜的信任,巧做機關,致使龍鳳山莊慘遭滅門,幾十餘口慘遭殺戮,這笑聲,便是“閨中劍”的長鳴。

白蓮蓮先是一陣毛骨悚然:“你,你好狠毒呀!”然後,一掃懇求的神sè,眼裏迸發出無盡的怒火來,緊緊咬着蒼白的嘴唇,一絲鮮血從嘴角流淌出來,本無血sè的臉由於憤怒的衝撞立時變得緋紅起來,對丈夫和兒子的愛戀使他把五指的疼痛遠遠拋開,她縱身一躍,輕輕地落在了貴妃亭外的山坡上,撕下一塊衣襟,裹住受傷的左手,橫眉怒目,恨恨地沖陳月琴說道,“即是你對我不仁,就別怪我對你不義。今r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出手吧,我白蓮蓮倒要看看,你這七年,修得多少道行。”說罷,抽劍在手,橫於胸前,好一副你死我亡,同歸於盡的架勢。

陳月琴一個旱地拔蔥,飛身飄落在白蓮蓮身前。

不等陳月琴站穩腳跟,白蓮蓮一招“游蛇出洞”,劍尖直刺陳月琴前胸。俗話說: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眼看着白蓮蓮的劍已近在咫尺,陳月琴手無寸鐵,實難招架。突然眼前白光一閃,白蓮蓮手中之劍已被輕輕撥開,再看陳月琴的手中,已多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寶劍。白蓮蓮微微一愣,對方寶劍已刺向她左肩。白蓮蓮慌忙向右一閃,未及站穩,對方的寶劍又向她小腹刺來,動作之快,出乎她的意料。白蓮蓮摒棄雜念,全身心應對陳月琴。她先用手中之劍撥開陳月琴的劍鋒,同時身體向後一躍,從袖中發出兩支帶有哨音的袖箭。陳月琴騰空躍起,躲過袖箭,當她再次落地時,面前已多出了四五個壯漢。其中一人,五十開外,滿臉花白的絡腮鬍須,手拿一把大刀,氣勢洶洶。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季chūn鏢局的鏢主——白惎天。

白惎天見女兒身上有血,驚問:“傷着了嗎?”

“只是破點皮,不要緊。”

白惎天轉過頭去,注視着陳月琴,眼前站立的,簡直就是當年風雲一時的“閨中劍”嚴詠霜。

遙想當年——

一輛豪華的大車,輾着鬆軟的積雪,行駛在蜿蜒的山間道路上,輕盈的雪花如棉似絮,從蒼茫的天幕中飄然而落,莽莽群山披銀裹素,世界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在那輛豪華的大車上,並肩坐着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眉目英俊,女的容貌嬌麗,兩人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看情形,是一對恩愛夫妻。

“洛山,等爹爹來了,你可要像親兒子一樣孝敬他老人家。我沒有兄弟,姊妹中我居長,俗話說,大女婿,半個兒,你要是惹他老人家生氣,我可是不依你。”女的用粉拳在男的胸前輕輕一擂,神情甚是嬌媚。

洛山道:“他老人家對我有恩,我怎能惹他生氣。”

“爹爹對你有什麼恩德?我怎不知。”少婦凝眉視之,現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爹爹能把如花似玉的你嫁給我,豈不是一大恩德?”洛山這話雖然是夫妻間的調侃,但也有幾分認真。

“哼,又耍貧嘴!”少婦嗔道,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溫情,側過身去,用右手搬着丈夫寬厚的肩膀,仰臉看着丈夫的臉,問道,“你說妹夫會待妹妹很好嗎?”小妹出嫁在即,兩夫妻前去祝賀,小妹出閨之後,家中就只有老父一人,當大姐的想把老父接到身邊。

“我倒是擔心妹夫受虐待。”

“呸,我妹妹哪有那麼厲害。”

“姐姐不是這麼厲害嗎,我想妹妹也一樣。”

少婦一聽,就勢抬起右手,在丈夫肩頭輕輕一捶,口中說道:“沒良心的,我什麼時候虐待過你,你倒要給我說個清楚,我嚴詠霜擔不起這惡名。”

“哎喲,真痛,這可不是又虐待上了?”叫洛山的漢子扮了個鬼臉,逗得少婦“咯咯”一陣嬌笑,邊笑邊說:“你不願我打你,那以後我就不打你了。”

“不,不,我願意讓你打我,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換上別人,想挨你的打,還挨不上呢!”

少婦笑得更歡:“那以後我就天天打你,直到你服服帖帖。”

兩個人正沉浸在無限溫情之中,突然車身猛一搖晃,隨即一個急剎車,兩個人的身子同時向前一傾,還未及坐穩,一隻飛鏢穿過車圍直向少婦shè來。這突然的驚變讓那少婦第一時間就回到戰鬥狀態。那少婦眼疾手快,一個側身,一個翻腕,那隻透滿殺機的飛鏢已被接在手中。少婦嘴裏“啊”的一聲,隨即哭道:“洛山,你怎麼了?”並用眼角示意丈夫不要出聲,顯然,她是在用詐迷惑敵人。緊接着,另一隻奪命飛鏢又疾速速飛過來,那少婦已有準備,不慌不忙,接鏢在手,同時,喉嚨里發出一聲慘叫。

少婦的兩次叫聲都很大,加之運有內功,車外的不速之客早就聽到,但為了做到萬無一失,車外之人還是又shè出兩隻飛鏢。

這兩隻飛鏢被車內兩人分別接在手中,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接着,就聽車前有人跟車夫說話:“車裏什麼人?”

“我家……我家……”

“***,你家什麼?”

“少莊主,少夫人……”

“大哥,這裏面的貨一定不少,別管那車夫了。”

車簾被撩起,叫洛山的漢子猛地甩出手中的飛鏢,不偏不倚,正中賊人前胸。那賊人慘叫一聲,趴在車上。

洛山、少婦飛身越出車外。車外的一群強人大吃一驚。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怒吼着撲了過來,口中高叫着:“還我兄弟!還我兄弟!”不由分說,舉起一把鬼頭刀朝洛山劈下。洛山慌忙一閃身,同時飛起右腳踢對方手腕,對方急忙收刀,轉攻洛山小腹。洛山就勢向後一仰,躺倒在地,同時迅速滾到敵人腳下,飛起一腳,踢飛敵人正yù砍下的鋼刀,隨即一個鯉魚打挺,飛身而起。兩個人拳來腳去,打得難分難解,二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其餘幾個賊人早被那少婦纏住,少婦的武功遠在那幾人之上,不消多少工夫,那幾人已被打得衣帽不整,甚是狼狽。與洛山拚鬥的漢子見不能取勝,飛身越出圈外,一拱手,高聲問道:“請留姓名!”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龍鳳山莊陳洛山!”

那漢子聽罷,一聲呼哨,領着眾賊人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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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山莊恩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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