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死計
站在一旁的德格類看不下去了，上前喝道：“你幹什麼？簡直是不成體統。”接着劈面就給了莽古爾泰一拳。
德格類是莽古爾泰的“親”弟弟，這個“親”是有特殊含義的，因為他是莽古爾泰的同母弟弟，因此比皇太極要“親”。他知道這個哥哥的脾xìng，犟驢脾氣一上來，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趕緊上去一拳，想打醒他。
哪知莽古爾泰果然不愧為“莽漢”，他正是氣急之時，見親弟弟給自己一拳，怒罵道：“爹個鳥，你作甚打我？”
這話可把在場的皇子貝勒一股腦都罵進去了，大家可是同一個爹。
這還沒完，莽古爾泰一面罵，一面把腰間的佩刀掣出來了。德格類一見形勢不妙，後面不知這個莽哥哥會幹出什麼，連忙張手把莽古爾泰抱住，奮力將他推搡出去。
一場風波終於消弭，皇太極卻異常平靜，平靜的有些反常，他命令軍兵撤下酒席，竟然開始研究戰圖。
此時一個探報來報，潰敗的宋偉和吳襄在錦州城外收拾殘兵，集結了一部人馬，似乎yù往大凌河方向行動。
皇太極冷笑道：“這些敗將還膽敢回來。”沉思半晌後下令：“傳佟養xìng。”
不一刻，一個中年人疾步進入大帳，跪下施禮：“奴才佟養xìng叩見大汗。”
皇太極微笑道：“起來吧，你督造那幾門火炮，很有效果啊，前段時間在清除大凌河外圍堠台時，立下大功。”
佟養xìng道：“全賴大汗栽培，小的略盡綿力。”
皇太極道：“今rì明軍一支小股部隊又佔據了一個堠台，明rì你派遣兩門火炮攻擊堠台，誓要活捉明軍主帥。剩下的火炮悉數拉到錦州附近，配合阿濟格攻擊宋偉和吳襄的敗兵。”
佟養xìng應命而去。
待眾人散去。皇太極一人獨坐大帳，思前想後，終於無法抑制怒氣，把貼身侍衛叫進來一陣臭罵：“養你們這些奴才有什麼用，剛才有人yù利刃加於吾身，你們竟然都在一旁觀看？難道都是死人嗎？”
侍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皇太極怒罵片刻，慢慢平靜下來，將侍衛趕出營帳，心中思量：這個莽古爾泰如此跋扈，不過仗着自己是四大貝勒之一。他現在漸漸有與代善、濟爾哈朗聯合之勢，在八旗之中勢力不小，我需善加利用多爾袞、多鐸兄弟，才能與之抗衡。如今先忍這一口氣，且徐圖之，終有一天，要將他狠狠修理，以治今rì不敬犯上之罪。
在後金大營爆發一場嚴重衝突的同時，堠台中的明軍將領卻在商議突圍之事。主帥張chūn由於rì間過於疲累，此時斜靠牆上，已沉沉入睡，副將張弘漠正與席銘商議對策。
席銘跟隨張chūn出戰大凌河，對這老頭印象頗佳，此人雖統率能力一般，但為人坦誠，對待部署友愛，尤其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令席銘非常佩服。至於張弘漠，席銘看得出，也是一個熱血將領，在戰場上奮勇衝鋒、無所畏懼。在如今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張chūn和張弘漠從沒提過投降后金之語，足見忠貞之心。
卻聽張弘漠道：“席都司，如今我們困守堠台，沒有飲水，士兵支撐不過三天。這可如何是好。”他見席銘為人處世幹練果斷，對其非常倚仗。
席銘道：“這裏不是久守之處，又無糧草接濟，必須儘快突圍。”
張弘漠皺眉道：“后金大軍圍困的如此嚴實，根本無從脫困啊。”
席銘思索片刻道：“我倒有一計，不過並無成功把握。”
張弘漠道：“你說說看，總比在這等死強。”
席銘道：“明rì凌晨，我率一半兵將，攜帶火銃、弗朗機，向大凌河城方向衝擊。故意製造聲勢，形成yù突圍入大凌河城的假象。你們乘機悄悄往錦州方向撤離，如果能夠得到錦州守軍的支援，說不定還有突圍的可能。”
張弘漠道：“雖是一招險棋，但值得一試。不過誘敵人選得換換，我率軍衝擊寧遠方向，你與大帥去往錦州。”他知道席銘此計幾乎是將自己送入虎口，以保全張帥與他的xìng命，張弘漠也是xìng情中人，如何肯做。
席銘道：“萬萬不可，你跟隨張帥多年。還是由你保護張帥突圍為上。”
兩人爭執不下，最後張弘漠出了個主意，抓鬮。這是最古老最公平的辦法。不一刻士兵已準備好兩張紙鬮，一張白紙寫着大凌河，另一張寫着錦州。
這不是賭局，卻勝似賭局，是以xìng命為賭注的賭局。兩人都清楚這一點，但都義無反顧的入局。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世間既有搖尾乞憐的懦夫，就必然有慷慨赴死之勇士。
張弘漠微笑着指着桌上的紙鬮道：“席兄弟，你先請。”
席銘也哈哈一笑：“兄弟就不客氣了。”說完率先拿起一個紙鬮，張弘漠隨後拿起一個。
兩人同時展開，只見席銘的白紙寫着“大凌河”，張弘漠的白紙寫着“錦州”。
張弘漠頓時熱淚盈眶，正想說些什麼，席銘拍拍他的肩膀道：“天意如此，就這麼定了。”接着又補充一句：“先不要告訴大帥，他若知曉必不同意。“
席銘轉頭看向堠台中的士兵。這個堠台雖然寬敞，但一千士兵與馬匹同時擠在裏面，卻顯得非常逼仄。
席銘將從士兵中挑選五百人，明rì隨他殺往大凌河城。眼前的士兵，很多軍衣幾乎被鮮血染紅，且大多身上帶傷。他們白天奮勇作戰，如今都疲累不堪，很多士兵互相倚靠已沉沉睡去。
張弘漠用力拍了下掌，喝道：“眾位士兵先醒醒。”
大家睜開雙眼，見是將軍集合，便立即站直肅立，聆聽張弘漠講話。
張弘漠把席銘的計策說了一遍，又道：“現在要從你們中間挑選五百勇士，明rì奔赴大凌河方向，不知道有誰志願前往，可舉手示意。”
眾軍兵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此次誘敵，可以說羊入虎口又去無回。沉默片刻，一個士兵緩緩的把手舉了起來，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後所有的士兵都把手舉了起來。
這些親兵營士兵，每個都是張chūn從家鄉挑選的壯士，跟他有深厚感情。在這個危急時刻，沒有一個士兵退縮，全都挺身而出，願意慷慨赴死。
席銘很是感動，心中突然明白擁有一支嫡系部隊的重要，從吳家親兵到張chūn的親兵營，這些富有領導魅力的將領手下都有一批願意誓死追隨的勇士。
張弘漠眼含熱淚，從中挑選了五百jīng壯勇士，吩咐他們組成一隊，立即休息，預備明rì凌晨行動。
席銘也背靠石牆，開始休息，可是腦海中不住翻騰，他不知這是否是在這亂世中的最後一晚，但對自己的選擇毫不後悔。既然事到臨頭，躲是躲不掉的，只有奮勇迎擊，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死的轟轟烈烈。
第二rì三更天，晨星閃爍，明軍開始行動。席銘告別張弘漠，率領五百勇士，悄悄出了堠台，徑直向大凌河城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