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第19章 (4)
"眼鏡"沉默着。俄頃,他輕輕地說:"如果……"
"如果我們回不來了?"指揮官看了一眼"眼鏡"。
"眼鏡"低下頭。
指揮官俯下身,湊近"眼鏡":"等等吧,四十八個小時,你就撤走,想辦法回去,一定活着回去。"
指揮官掏出一個小女孩的相片,交給"眼鏡":"我女兒。"
"眼鏡"接過照片,看着指揮官。
"地址在後面。"指揮官指着相片。
"我怎麼和她們說?"
"怎麼說都可以,但有一條必須說清楚,我死了,不是失蹤,不要讓她們存在什麼幻想。"
"眼鏡"吃驚地看着指揮官。
這一切,"藍眼睛"都聽得清清楚楚。
指揮官站了起來。德國兵也紛紛地站立起來,等待着命令。指揮官走到"藍眼睛"面前,說道:"你留下。"
"藍眼睛"堅決地搖搖頭。指揮官沒說話,又換了一個年齡較大的士兵留下,然後走出了修道院。"眼鏡"走過去和"藍眼睛"擁抱。"藍眼睛"木然地接受着這種告別。他走到聖母像前,雙腳併攏,行了一個標準的納粹軍禮。
"眼鏡"眼裏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此時,他們的對手瓦斯科夫正跌跌撞撞地在大森林行進。他嘴裏喃喃自語着,聽不清在說些什麼。里莎的死再次沉重地打擊了瓦斯科夫。他感到自己輸了,徹底地輸了,輸在這幫法西斯匪徒手裏。三個姑娘,是小分隊一半的戰鬥力,都在他手下犧牲了。而且他們也沒有能截住敵人。
"我沒有地方去為自己辯解,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對手現在在什麼地方,輸了。"瓦斯科夫嘟嘟囔囔地責備着自己。他看着前面突然變得稀疏的林子,透過林子,他又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面,加快了腳步。他一直撐着走到廖共托夫湖邊,腿一軟,坐了下來。望着不遠地方的西牛興嶺,他心裏一遍遍默叨着:"西牛興嶺啊,我的熱妮亞呢,我的麗達呢?你們在什麼地方?"
他撐起身子,向西牛興嶺前進。剛走了幾步,一聲悠揚的鐘聲傳來。瓦斯科夫回頭望去,修道院就在離他不遠的湖邊,鐘聲悠悠,鴿子飛翔。
瓦斯科夫疑惑地看着修道院。又是一聲鐘聲。他側耳聽着,鐘聲里似乎還夾雜着一種琴聲。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掉頭向修道院奔去。
他非常謹慎地藏進修道院旁邊的樹叢中,撥開樹枝,向修道院張望。十個左右的德國兵正從修道院往外走,他們每個人都提着沉甸甸的箱子。瓦斯科夫目送着這隊德國兵走遠,他又看見還有一個德國兵進進出出地忙乎着什麼。
瓦斯科夫盯住了他背上的衝鋒槍。那個傢伙的火力更強一些。瓦斯科夫想着,抽出自己的左輪槍,打開彈輪檢查了一下,裏面只有三發子彈。
他小心地向前躍進,距離修道院更近了一些,然後再前行,在離大門口很近的地方潛伏下來。瓦斯科夫看到那個德國兵提着空水桶走了出來。真是一個好機會。瓦斯科夫瞄準了目標。德國兵走到水井旁,把水桶掛上打水,在那一瞬間,瓦斯科夫謹慎地開了一槍。
德國兵一頭栽倒,雙腿抽搐着。
瓦斯科夫又瞄準德兵想再開一槍,似乎又心疼起自己的子彈,慢慢地把槍放下。
室內,"眼鏡"正在為自己包紮傷口,聽到槍聲,他立刻抓起衝鋒槍,倚到牆上,從窗戶里把槍口伸出來。
瓦斯科夫小心地等了等,發覺沒有動靜,便爬了出來,向井旁的德國兵屍體爬去。當他抓住德國兵的槍時,突然看見了從窗口裏伸出的槍筒。他閉上眼睛,斷定自己已必死無疑了。因為,自己的身體完全暴露在對方的槍口之下。
"眼鏡"並沒有射擊,而是透過牆上的縫隙,觀察着修道院周圍的情況,他甚至看見井旁倒下的德國兵仍在抽搐。"眼鏡"慢慢地把槍抽了回來,小心謹慎地坐在地上。
沒聽見動靜,瓦斯科夫把槍往裏懷一抱,滾到了一邊。他抬起頭觀察,發覺那個窗口伸出來的槍口已經悄然消失。瓦斯科夫抓起衝鋒槍,飛快地跑進了林子,一個樹墩子把他絆倒,他爬了起來,繼續向前跑。
瓦斯科夫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脫"眼鏡"的視野。看見瓦斯科夫沒入了森林,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德軍沿着湖邊的路,小心翼翼地搜索前進。"藍眼睛"仍舊走在最前面,擺出一副隨時戰鬥的姿態。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藍眼睛"跑到指揮官面前,指着不太遠的山峰說:"西牛興嶺。""速度要加快。"
"藍眼睛"點點頭,又跑到隊伍的前面。他大步地向前走去,後面的部隊也加快了步伐。
叢林裏,瓦斯科夫完全沒有顧忌地狂奔着。他靠近湖邊,撥開樹叢,發現自己已經超過平行的德軍隊伍。他悄悄離開湖邊的灌木叢,繼續拚命地向前飛奔。
瓦斯科夫從森林衝出來,跑到小溪邊。突然,一條人影在對面的林子裏一閃,瓦斯科夫立刻又縮進了林子。他耐心地伏在林子裏,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小溪邊對面的林子,但始終沒有發現有什麼動靜。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舉起雙手,學着野鴨子的叫聲:"嘎,嘎,嘎……"
對面的小林子裏仍然沒有反應。
瓦斯科夫又叫了一遍。見到對面林子還是沒有反應,他站起身來,準備涉過小溪。就在這時,對面的林子裏傳來同樣野鴨子的叫聲。瓦斯科夫側過頭去,細聽。沒錯,是不太像樣的野鴨子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