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飛縹緲(上)

第十七章 心飛縹緲(上)

夕陽西下,飛鳥歸林,一個儒衫中年人疾行於浙江寧波向南的官道上。wENxuEmI。cOM他正緊趲路程,欲在天黑前趕到前面的小鎮蕭王廟投宿。

突地唿哨聲響,從道旁林內跳出四條大漢,手持兵刃,攔在道中。

那中年儒士停了腳步,問道:“諸位欲翦徑么?”

其中有一個大漢似是為首的,笑道:“也是也不是。”

中年儒士道:“此話怎講?”

那大漢道:“剪徑者劫人錢財,因此說‘不是’;但在下等要尊駕留下一本書,因此說‘是’。”

中年儒士道:“一本書?什麼書?”

那大漢道:“徐達兵書!”

中年儒士道:“徐達兵書?這名字小生還是頭一遭聽說,哪來的徐達兵書?天色將晚,小生要趕至蕭王廟投宿,請諸位讓個道兒,不要誤了我的宿頭。”

另一個大漢道:“在普陀山島北土地廟前,我明明聽到你與侄兒廖展雄說話,他要你帶徐達兵書火速去福建見戚繼光,你豈能抵賴?”

先前那大漢道:“廖朋友,識相點兒,留下兵書,自可走路,在下等並不難為你。”那中年儒士敢情便是廖志緯。

廖志緯道:“那位兄弟恐怕認錯人了。小生名叫錢二,普陀山婦孺皆知,哪有什麼侄兒廖展雄?閣下是哪條道上的人物,奈何糾纏不放?”

那大漢道:“在下‘迷天聖手’歐陽瓊,職司太湖幫寧波分舵掌舵。此番奉總舵主之命,帶領幾個弟兄,來取徐達兵書。”

原來自胡宜秋攜紫電劍出道后,此消息在江湖上不脛而走,武林中人自然聯想到隨紫電劍一起失蹤的徐達兵書,均欲謀而得之。各方通過不同途徑,查得胡宜秋的來歷,故而一齊湧向浙江普陀山尋覓。

太湖幫總舵主南浙大俠蘇暉聞訊后,飭令寧波分舵就地查訪,於是歐陽瓊派了一名親信,渡海東至普陀山。這人在不肯去觀音院探得廖展雄、胡宜秋也在打聽徐達兵書的下落,且已向島北海隅尋去。他趕至島北土地廟附近時,正值廖志緯送廖展雄、胡宜秋出廟,聽到廖展雄叮嚀道:“二叔,福建戚繼光思徐達兵書如周郎之盼東風,務必火速前往。”不意大路說話,草叢有人,他自是慶幸來得湊巧,但又恐武功不如對方,若叫陣邀斗,反弄巧成拙,是以連夜趕回寧波報告歐陽瓊。歐陽瓊得此確信,即帶人伏於普陀山至福建必經之地蕭王廟附近,守株待兔,專候廖志緯到來。

卻說廖志緯聽歐陽瓊報了萬兒,說道:“太湖幫乃俠義幫派,總舵主蘇老爺子南浙大俠的名號,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絕不會容屬下效草寇翦徑。閣下莫非是冒名太湖幫來嚇唬小生?”

歐陽瓊冷冷笑道:“任你口吐蓮花,也休想滑過。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接招!”聲到劍到,一劍斫來。

廖志緯一個閃身,抽出長劍,施展徐達兵書上學來的怪異招數,劍走偏鋒,一招“長索縛龍”,卷向對方的頸項。歐陽瓊的太湖劍術亦有獨到之處,他見來劍勢猛,且帶呼嘯之聲,一個騎馬蹬襠式,劍向左推。廖志緯劍招怪異辛辣,不待兩劍接觸,長劍倏然盪開,劃了一個半孤,一招“晴空彩虹”,斫向對方脅下。

劍式變招太快,歐陽瓊慌忙中收胸凹腹,堪堪閃過,叫聲“好險!”即便如此,前胸衣襟自左到右仍給拉了一個三寸長的口子,只是未傷及皮肉而已。

廖志緯笑道:“承讓!”

歐陽瓊氣得面如豬肝色,喝道:“拿命來!”一招“白蛇擺尾”,劍點對方左胸的“突乳**”。

廖志緯笑道:“未必!”衣袂飄拂間已斜跨二尺,繞至歐陽瓊身後,左肘一式“小雞啄米”,搗向對方背心。

歐陽瓊原地一個旋轉,一招“三峽素湍”,鐵劍攔腰捲去。廖志緯騰地躍起,飛過歐陽瓊頭頂,足跟踢向他的後腦勺。歐陽瓊驚出一身冷汗,急挫身形,勉強讓過,頭上的英雄冠給踢飛了一丈。

歐陽瓊從未見過這種打法,自然流暢,怪招迭出,不知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戰了十個回合,歐陽瓊已是相形見拙,險象環生。

同來的三個大漢見狀,一涌而上,將廖志緯緊緊圍住。廖志緯抖擻精神,左掌右劍,力戰四人,尚自佔有上風。忽而怪招頻出,連施殺手,五招內,一個大漢中掌倒地,一個大漢給劍傷了左臂。

此時歐陽瓊突地跳出圈外,一揚手,拋出一張大約三尺見方的線網,向廖志緯當頭罩下。廖志緯不知此乃何物,長劍劃了一個圓圈,向線網絞去。哪知劍甫觸網,有一股說不出的奇香異味,直透七竅,廖志緯頓時栽倒。

歐陽瓊收了線網,得意笑道:“此人招數怪異,功力深厚,若非我的獨門暗器迷天網,又豈能迷得了他?”

那個曾在土地廟偷聽的漢子諂媚道:“這窮酸不識掌舵你老人家的迷天網,也該打聽打聽‘迷天聖手’的名號。”

歐陽瓊笑道:“偏你小子會說話。”於是解下廖志緯的包袱,打開一看,見只是些換洗衣服及散碎銀子,哪裏有什麼徐達兵書?又探手在廖志緯身上搜索,竟是一無所獲。

徐達兵書哪裏去了呢?我也不禁要問。原來廖志緯為人行事極其細心謹慎,他曾思忖:既然長江二龍能至普陀山尋找徐達兵書,那說明要尋徐達兵書者非止一人。若將徐達兵書隨身攜帶,又是單人行路,如有凶多吉少,到時候拿什麼奉還魏國公徐伯伯?在送走廖展雄、胡宜秋之後,廖志緯搶時間將徐達兵書背得爛熟,便在一天晚上,撬下土地廟後壁上的兩塊灰磚,把油布包裹的徐達兵書藏了進去,又用原磚砌好牆壁,這才動身上路。如此,歐陽瓊又哪能搜得到徐達兵書呢?

歐陽瓊見搜不到徐達兵書,便問那個在土地廟偷聽的漢子,道:“你是不是認錯了人?徐達兵書真的在此人手裏?”

那漢子道:“絕對不會錯。掌舵你從他的怪異武功上難道看不出端倪么?”

歐陽瓊覺得他言之有理,便命他背起廖志緯,四人一起向蕭王廟走去。

沒走幾步,忽地林中跳出兩人,只聽一人說道:“歐陽大俠,請將那本‘活兵書’留下!”

歐陽瓊掃了來人一眼,笑道:“原來是賈大俠、姜大俠,幸會,幸會!不知二位大俠何時改行來做這翦徑的買賣?”來人非他,一個是衡山派的“硃砂掌”賈海青,一個是他的師弟“鐵頭太歲”姜五林。

賈、姜二人有事前往寧波,兼程趕路,無巧不巧,正好碰上歐陽瓊大戰廖志緯,便躲在林中觀戰。后見廖志緯被擒,歐陽瓊搜不到徐達兵書而要劫走廖志緯,於是出頭來劫這本“活兵書”。

當下賈海青冷冷道:“改行倒是不曾,只是適才學來,當場現賣罷了。”

歐陽瓊道:“賈大俠要吃現成的,世上哪有這等便宜的事?”

賈海青道:“見見真章再說!”硃砂掌一招“驚濤拍岸”,平推歐陽瓊的左胸。

歐陽瓊聞到一陣血腥氣味,知道他的硃砂掌利害,不敢接掌,飄身閃開,單掌化劍,一招“劍斫黃龍”,向賈海青手臂切去。賈海青右掌迎上去,左掌化刀,一式“黃雀在後”,斜砍對方脅下。這一招分為兩式,守中求攻,微妙絕塵,出手快捷之極,有如閃電驚雷。歐陽瓊萬沒料到對方出招如此快捷神速,掌發半招,即倒縱三尺,這才堪堪躲過左右兩掌的夾擊,當真是險到了極點。

好個歐陽瓊,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就在他倒縱的身形剛一點地,已然再度彈起,兩掌內圈,一招“雙點鴛鴦”,已點向賈海青的左右“太陽**”。賈海青不敢待慢,雙臂交剪,拍向左右,化解了左右擊來的兩掌。這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間,賈海青佔有硃砂掌之利,歐陽瓊的輕功卻略勝一籌,互有攻守,裹打一處,剎那間拆了七八十招,尚且不分勝負。

此時,歐陽瓊屬下的那三個漢子竄上來,從三個不同的方位向賈海青進招。姜五林譏笑道:“這就是威震南浙太湖幫的行徑!”也縱身躍上,與賈海青聯手應敵。

畢竟那三個漢子武功差得太遠,雖是以四對二的優勢,也不過打個平手。又戰了二十回合,歐陽瓊見四人聯手仍不能取勝,虛晃一招,跳出圈外,故伎重演,把那迷天網拋了出去。

賈海青、姜五林剛才見過擒拿廖志緯的場面,不敢去碰迷天網,倏分左右,橫飄五尺,迷天網撲了一個空。賈海青一拱手,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相見,後會有期!姜師弟,我們走!”二人一晃身形,鑽進了路旁的樹林中。

歐陽瓊一行到了蕭王廟,已是二更時分,找了一家客店,隨便吃了點飯菜。歐陽瓊道:“今晚弟兄們吃點辛苦,不可全睡,輪流打個盹兒,已防不測。”眾人應“是”。

四更時分,天近黎明,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歐陽瓊對着油燈,肘支桌面,睏倦難熬,上下眼皮不時地合在一處,又使勁地睜開。這時,他突然嗅到一陣淡淡的異香,抬起頭來,看窗紙上插有一根竹管,冒着裊裊輕煙,嗤之一笑道:“二位大俠,不勞費神,我等鼻上早已抹了解藥。”話音甫落,竹管倏忽不見,聽到有兩人縱房越脊而去的聲息。

天色既曉,歐陽瓊等在鎮上雇了一輛馬車,把廖志緯捆綁在車中,才給他灌了解藥。廖志緯緩緩醒來,見自己被捆車內,大罵不止。

歐陽瓊也不見氣,說道:“廖大俠是聰明人,你雖有絕世武功,然而刻下卻受縛於人,宜當清心沉靜,何必煩躁不安?在下只是想要你交出徐達兵書,或背誦出兵書上的文字,決無加害之意。你少許吃點東西,喝點水,養養精神便了。”

廖志緯道:“爾等欲將在下送往何處?”

歐陽瓊笑道:“將廖大俠送至太湖總舵,交給總舵主處置,在下即可交差。”廖志緯見罵也無用,便不再言語。

且說江西南昌滕王閣臨贛江而立,系唐高祖之子滕王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建。閑雲潭影,物換星移,迄今已近千年。畫棟脫剝,雕甍殘破,故景已非,但卻是遊人不絕。

漁歌唱晚,斜陽掛在天水相連處,舟船大多已收篷靠岸,江面上三五成群的水島在翩翩飛舞,點綴着滕王閣黃昏的景色。

滕王閣上,廖展雄與胡宜秋、蒯素英正在憑欄遠眺,流連這如畫的美景,雖江風拂面已帶寒意,但他們似乎不急於離去。他們在湖廣武昌同諸葛犁分手后,舍舟登陸,前往福建,途經南昌,是以有此一游。

廖展雄道:“秋妹,王勃的那篇千古絕響《滕王閣序》,就是在這裏寫的。如今卻閣是人非,豈不可嘆!”

胡宜秋深有感觸道:“劍是人非,有如此時閣是人非一樣,不知何日再能雙劍璧合?”這自然是針對《滕王閣序》上“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那句話,而發表的感慨。

蒯素英聽廖、胡二人說話,頗覺不是滋味,便悄悄地離開,沿欄杆向閣堂左邊走去。

閣堂左邊的拐角處,也有兩個人倚欄說話,從他們身着青色英雄氅可以看出,顯然是武林中人。蒯素英不欲打擾了人家的興頭,於是止步不前。

只聽其中一人道:“張兄,我總感到這次來南昌遊玩有些不妥,若是二舵主先我們回總舵,我們將如何交待?”

那姓張的道:“程兄不必過慮,在湖廣九宮山二舵主不是說了么,要我們先回去,他三兩天即回總舵。我們南昌也玩遍了,明天就回去,定會趕在他的前頭。”

那姓程的道:“聽說二舵主是來籌備南昌分舵的,不知因何事卻到九宮山耽擱?”

姓張的似乎很神秘,以其見多識廣而感自豪,低聲說道:“九宮山的鐵冠真人與二舵主是朋友,二舵主去九宮山是專程看望鐵冠真人的。我曾向送茶的小道童打聽得,二舵主本來已準備返南昌分舵籌備處所,忽然來了個中原怪俠諸葛犁,他們談得甚是投機,是以耽擱下來。”

姓程的道:“中原怪俠諸葛犁?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名號?”

姓張的道:“你我出道晚了幾年,所以少見多怪。聽總舵主說過,這位中原怪俠諸葛犁為九華派門人,十五年前是獨步武林的第一高手,曾與武當派的神農子連袂,阻止了西方秦嶺派勢力東侵,否則如今武林已是黑道的天下了。他已隱居多年,不輕易走動,想必也是去看望鐵冠真人的。”

姓程的道:“張兄果然廣聞博見,小弟孤陋寡聞,不明之事甚多,還當請教。既然總舵主派二舵主來籌備太湖幫南昌分舵,何以又急急調他返回總舵?”

姓張的道:“程兄剛從江北回來,這事無怪程兄不知。一個多月前,寧波分舵掌舵歐陽瓊,在浙東劫了一個姓廖的中年人,說是他知道徐達兵書的下落。歐陽掌舵將他押送總舵,雖然總舵主軟硬兼施,他卻矢口否認。你想到手的肥肉,總舵主豈能輕易放過?是以把他關在水牢之中,要他吃盡苦頭,熬不下去了,爾後吐出真言。”

姓程的道:“這事跟二舵主返回總舵有什麼關係?”

姓張的道:“自從劫了那個姓廖的之後,江湖上許多門派的人物,或明或暗,紛至太湖縹緲峰,都是為徐達兵書而來。這些人雖然給總舵主一一打發走了,但總舵主卻是擔心,將會有來頭更大的人物涉及此事,總舵現有的人手可能應付不了,故而調回二舵主以應不測。”

姓程的驚道:“這麼說總舵主蘇老爺子的武功不及二舵主?”

姓張的“噓”了一下,道:“小聲點!”然後壓低聲音道:“聽說這位二舵主是將門之後,先祖曾隨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為開國功臣,配享太廟;老太爺官居南京兵科給事中,因得罪權奸而革職。二舵主本人曾師事武當派掌門玄真子,雖不是正式入室弟子,但已得武當真傳,武功甚是了得。剛才同你說的那個與中原怪俠聯袂遏制秦嶺派東侵的神農子,就是玄真子的大弟子,二舵主的武功便可想而知了。你知道,總舵主是個眼睛朝天目空一切的人,從總舵主對二舵主尊敬的神情來看,二舵主武功當較總舵主為高。不過誰也沒見他倆比試過,到底孰高孰低,只是度測而已。”

姓程的越聽越驚,不由得打心底里佩服這位張兄,說道:“小弟這次伴張兄一行,可算開闊了眼界,委實受教非淺。”

姓張的道:“小弟覺得與程兄不外,一時高興,這才信口雌黃地說了一大堆廢話,程兄回去可不能亂說呀。”

姓程的道:“張兄請放寬心,小弟最是口緊,絕不會同任何人說的,所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兩人大笑起來。

蒯素英見二人遊興已盡,可能即刻就會離開,若給他們發現有人偷聽卻是不美,便悄悄地轉而向右,走回原處。

廖展雄與胡宜秋憑欄躬立,鬢髮相拭,竊竊私語,纏纏綿綿。蒯素英見狀,咳嗽了一聲,這才走過去。

二人倏然轉身,臉色微微一紅,幸好夕日已落,天色昏暗,蒯素英沒有覺察。廖展雄見蒯素英走過來。搭訕道:“蒯姑娘到那邊遊玩去了。”

蒯素英應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不要說話,用眼角瞟那張、程二人走出滕王閣,便將剛才偷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她出於好奇,並不知就裏。

廖展雄聽后大驚道:“不好,二叔給太湖幫劫去了,須當火速營救。”

蒯素英也驚道:“那關在太湖幫水牢中的姓廖的,是廖公子二叔?”心道:我婚姻之事全系在他二叔身上,這可如何是好?

胡宜秋把普陀山土地廟遇廖志緯及徐達兵書的事簡略地說了,又道:“多虧蒯姑娘聽得這段話來,否則二表叔要多受許多折磨。”

三人急回客店下處,商議已定。次日購得三匹健馬,三人兼程馳往太湖。

行至南京,胡宜秋道:“雄哥、蒯姑娘先走一步,我離家已久,想奉告父母一聲,再看父母有無施救二表叔之法,即去太湖。另外,二表叔受困太湖之事,也須告知姑姑。”其實她何嘗願意離開廖展雄?只是她心裏有隱言不便說出。她想將自己與廖展雄的事,訴諸姑姑,搬姑姑去太湖會見廖志緯,由姑姑向廖志緯提出她與廖展雄的親事,以求得廖志緯認可。

廖展雄道:“也好,我就不進城了。請代我向幾位老人家問安。”即與蒯素英揚鞭東去。

廖、蒯二人馬臨太湖之濱,沿岸尋覓船隻。見一家門前曬着魚網,顯是打魚人家,於是滾鞍下馬,拴馬於旁邊樹上,前去門首問話。

這家有夫婦倆帶一孩子,正圍在桌邊吃午飯,看見一個翩翩公子與一個白衣少女向自家門口走來,那漁夫便立起身來。

此時廖展雄也覺得腹中飢餓,說道:“這位大哥,我們是行路之人,沒找着飯店,想在貴舍買一餐飯吃,不知可否?”拿了二兩銀子遞過去。

那漁夫笑道:“粗茶淡飯,無以饗客,貴客不嫌寒舍簡陋,就請進吧。誰人不外出,些許茶飯,何須銀兩?”吩咐漁婦去弄飯菜。

廖展雄道:“大哥不必客氣。”坐於桌邊凳上,順手將銀子放在桌上。蒯素英也坐了下來。

漁夫撤了殘飯剩菜,帶走孩子,須臾提了一壺茶轉來。給二人倒了茶,坐在一旁相陪敘話。

廖展雄呷了一口茶,道:“借問大哥一聲,我們欲去太湖縹緲峰遊玩,不知路徑怎麼走?”

漁夫道:“太湖之中有一島名西洞庭山,縹緲峰在西洞庭山上,當乘船走水路。”

廖展雄道:“大哥能否渡我們前去?”說著取出十兩銀子放於桌上。

漁夫看了看那塊銀子,面有難色道:“不是小人不願渡公子二位,實在是無法靠近西洞庭山。”

廖展雄道:“這卻是為什麼呢?”

漁夫道:“公子有所不知,西洞庭山是太湖幫總舵重地。這太湖幫是江湖上的一個大幫派,在南直隸與浙江的重要碼頭,均設有分舵,所在之處漁民受其庇護。近兩個月前,總舵主蘇老爺子向沿湖漁民、商賈發下話來,各色船隻不準靠近西洞庭山,小人怎敢有違?”

廖展雄道:“聽說那蘇老爺子是俠義道中人,不會如此霸道吧?”

漁夫道:“公子說的是,往日我們可在太湖內隨意打魚。只是近來常有江湖人去西洞庭山走動,意在窺探太湖幫總舵,是以蘇老爺子才發下話來。”

何以近來常有江湖上人去西洞庭山走動?書中交待,賈海青、姜五林自浙江蕭王廟退走之後,恨太湖幫行為太過卑劣,便到處散佈徐達兵書為太湖幫所得,是以引起各門派人物去太湖幫總舵尋事,要太湖幫交出徐達兵書。

廖展雄欲進一步探聽太湖幫虛實,說道:“如此強大的太湖幫,能人高手如雲,又有誰敢去捋其虎鬚?”

漁夫道:“小人也納悶得很,據我所知,太湖幫除總舵主南浙大俠蘇暉蘇老爺子外,還有二舵主‘水底長蛟’俞延俊,四大護法,五堂堂主,各分舵掌舵,個個身懷絕技,還怕誰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是有極利害的主兒找上門來了。”

廖展雄忽然想起,爺爺在南京任兵部侍郎時,有一個通家好友俞爺爺,他家的長子名字就叫俞延俊,於是說道:“那位二舵主俞延俊是不是南京人,他家老爺子是不是曾在南京做過大官?”

漁夫道:“聽口音像是南京人。這位二舵主沒有一點架子,常來我們漁村走走,有一次還到我家喝了一杯茶。至於他家老爺子是否做過大官,小人就不知道了。”

廖展雄想乘他的船去西洞庭山,便道:“實不相瞞,這位二舵主俞延俊是我的世叔,他出外多年未歸,我受他家老爺子之託,到處尋找於他,若非大哥言極,叫我到何處去尋?”起身施禮道:“實在謝謝了。無以為酬,一點薄禮,還望笑納。”又掏十兩銀子放在桌上,做作之形態誠懇逼真。蒯素英止不住地想笑,但還是強忍了。

漁夫重新打量一下廖展雄、蒯素英,又看看桌上那銀子,心道:看模樣一個溫文爾雅,一個嬌麗絕俗,不像是武林中人物,話又講得有根有襻,該不會是假。遂道:“既然公子與二舵主有故,小人就送二位走一趟。”

這時漁婦端上四盤菜來,說道:“漁村拙婦弄不好菜,二位貴客多多包涵,將就點兒充饑吧。”

蒯素英見是一盤糖醋雪片藕,一盤泥鰍燒豆腐,一盤油爆大爪蝦,一盤清蒸桂花魚,清清爽爽,香氣撲鼻,贊道:“大嫂好手藝!”

漁婦道:“讓姑娘見笑了。當家的,弄點酒來。”

漁夫進內屋取來一壺酒,篩了三杯,道:“二位想也餓了,隨便吃些。”

酒飯已畢,廖展雄招呼漁婦照看馬匹,與蒯素英一起隨漁夫走向湖邊。

三人上了漁船,漁夫扯起了帆,恰是順風,兩個時辰便接近西洞庭山。

忽然迎面來了一條大船,船首站立一人,一頭黃髮披肩,以金環束之。只見他戟指喝道:“不準駛近!你們不知禁令么?”

廖展雄道:“小生廖某,受人之託,來給二舵主俞爺送家信的。”

那人道:“二舵主有事外出,信可交給在下轉達。”

廖展雄道:“俞老太爺要小生將信親自交給二舵主,既然二舵主不在,小生須面交總舵主蘇老爺子。”

那人怒道:“難道在下‘金毛獅子’梁均不夠資格么?”

廖展雄道:“原來是梁護法,小生失敬了,不是大護法不夠資格,而是大護法解決不了這件事。”命漁夫繼續駛船前進。漁夫有些作難,但終於看在那二十兩銀子的份上,依言而進。

兩船挨近了,梁均道:“你想找死!”一掌劈來。

廖展雄哪有工夫跟他糾纏,運足九成功力,一式“驚濤拍岸”,右掌迎過去。二股強勁的掌風甫合即分,梁均給撞出一丈遠,雙肩碰斷了船倉頂部的橫木。

梁均頓感氣悶血涌,舌根發咸,忙拿樁站穩,硬是將一口上涌的鮮血咽了下去。這時漁船已駛過大船,飛也般向前疾進。

梁均身為太湖幫總舵護法,一向作威作福慣了,哪受過這等閑氣,指揮大船從后追來。廖展雄回首而視,冷冷一笑,一揚手,叫聲:“着!”一枚金錢鏢帶着尖銳的嘯聲,飛向大船篷索。

那大船篷索應聲而斷,篷帆撲啦啦下墜,霎時落後了一大截,再也追不上漁船。那漁夫嚇得直伸舌頭,心道:這回把命搭上了。但不敢吭聲,專心駕船。

漁船離岸尚有數丈,廖展雄拉住蒯素英的手,說聲:“起!”二人騰躍,已然登岸。

廖展雄轉身向漁夫抱拳道:“在下多謝了。大哥速轉向南,避開大船,繞道回去。”漁夫先見廖展雄一掌擊退金毛獅子梁均,已是驚訝不已,現見如花似玉的蒯素英也能一躍數丈,益發驚呆了,待聽到廖展雄催促“大哥還不快走”之聲,才轉而南行。

廖、蒯二人走了十餘丈,前面有一個大漢擋住去路。那大漢道:“二位闖我太湖幫總舵意欲何為?”

廖展雄道:“在下廖展雄、蒯素英,專程來貴幫總舵拜見總舵主蘇老爺子。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那大漢道:“原來閣下就是江湖上傳聞的青劍大俠,久仰,久仰!在下歐陽瓊,江湖上有個渾號:迷天聖手。”情因這歐陽瓊不僅善施迷天網,而且武功在太湖幫各分舵中為第一高手,甚至比大護法梁均還要高上一籌,是以蘇暉將他留在總舵,以便策應。

廖展雄道:“原來是寧波分舵的歐陽掌舵,幸會,幸會!閣下既劫我二叔,自非泛泛之輩,今天在下倒要討教幾招,請!”

歐陽瓊也不客氣,一進身,一招“丹鳳朝陽”,鐵劍已指向廖展雄的咽喉。廖展雄恨這廝是劫二叔的罪魁禍首,今日裏決意不能輕饒了他,身形稍偏,青霜劍一式“后羿射日”,后發先至,劍尖已抵他胸口的“膻中**”,快若電火石火。

歐陽瓊但見一道青芒射來,寒氣逼人,慌忙間不得不將遞出去的鐵劍硬生生收回來,擋格來劍。兩劍相碰,“鏘”的一聲響,歐陽瓊的鐵劍斷了半截,只嚇得他急急向後倒縱丈余。廖展雄趁他腳跟尚未站穩,一個箭步跟上去,一招“螳螂捕蟬”,青霜劍直斫他的右胸“期門”。歐陽瓊下盤不穩,無法再行縱起,急切間把腰向左一扭,雖然閃過了制命的一劍,但右臂卻給劃了一個三分深的口子,鮮血頓時流濕了衣袖。

論武功歐陽瓊不至於兩個照面就挂彩見紅,少說也要支撐十招八招,只是他只知迷天聖手有迷天網,而忽視了青劍大俠有青霜劍,因此一上來兵刃被折,連連敗退。

在這種連連敗退的情況下,歐陽瓊再遞劍進招,無疑是以卵擊石,於是他祭起了唯一的法寶迷天網,向廖展雄摟頭罩去。廖展雄見一面三尺見方的線網迎面飛來,不知此乃何物,青霜劍“朝天一炷香”,戳向迷天網,接着一個“蒼龍擺尾”式,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孤,迷天網頓時給鉸成許多碎片,紛紛落於塵埃。那迷天網雖是精鐵細絲織就,但哪能經受住削鐵如泥的青霜劍奮力一揮!

歐陽瓊再次失算,大驚失色,卻又迷惑不解:迷天網怎麼奈何不了這位青劍大俠?他哪裏知道,廖展雄自幼飲了金絲鱔王血,已是百毒不侵。

廖展雄毀了迷天網,趁歐陽瓊驚異之際,迅速地點了他兩處**道,歐陽瓊呆立當場,動彈不得。廖展雄雖恚怒他路劫廖志緯,但這次來太湖幫總舵拜山,志在救人而非殺人,同時也不願因此結仇,只是想給他吃點苦頭罷了,是以心存厚道,手下留情。

一瞬之間,廖展雄以閃電般的手法,擊敗了太湖幫的兩名高手,使得蒯素英內心益發增添了敬佩愛慕之情,她暗裏忖道:若得夫如斯,此生何求?怎奈這只是一廂情願的事。即刻就要見到他二叔了,他二叔自是向著他,我去哪裏能尋到像他這樣英雄倜儻的夫君呢?唉,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廖展雄點了歐陽瓊的**道,即道:“蒯姑娘,我們走。”蒯素英應了聲,隨他而行,一刻便到縹緲峰下。

此時,護法梁均與四個勁漢已棄船登陸,氣勢洶洶地追趕上來,大喝道:“鼠輩哪裏走!”

廖展雄回頭看了一眼,道:“敗軍之將,何顏言勇!”一彎腰,拾了一把小石子,順手拋去,梁均及那四個勁漢給點了**道,立於原地,停止了追趕。

所謂太湖縹緲峰者,只不過是一個小山頭,那些守山的太湖幫眾,遠遠望見護法給人輕而易舉地點了**道,都不敢下山前去阻攔,紛紛逃進寨門。

廖、蒯二人進了寨門,如入無人之境,直趨總舵大廳,這才收住腳步。但見大廳內有**個人,中間太師椅上端坐一人,年約六旬,紫微微的臉膛,踞傲的神情中,透出一股威懾之氣。廖展雄抱拳一禮道:“不敢請問,哪位是總舵主蘇老爺子?”

中間端坐那人道:“老夫便是。二位闖我山寨,有何見教?”

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金絲鴛鴦墜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金絲鴛鴦墜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 心飛縹緲(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