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降龍銀針(下)

第十六章 降龍銀針(下)

廖展雄沿屋牆遊走,敲擊着四壁,又縱身躍起,敲了敲屋頂篷,而後落下,跺了跺地面,說道:“這是一間鐵屋,上下四周的鐵板,少說也有一尺厚。”抽出青霜劍,運足功力,向鐵閘門斫去,劍鋒入內不足一寸,搖了搖頭,道:“鐵板實在太厚,這削鐵如泥的寶劍也奈何不了它,只有坐以待斃了。”

忽聽得後壁西邊傳來一陣獰笑,有話音道:“諸葛老兄,廖老弟,少安毋躁,小老兒已久候多日了。小老兒原指望峨眉山能擋住二位去路,不想卻被二位闖過來了,可見二位有非凡的武功。武功堪誇,智慧不足,以致入我彀中,豈能怨天尤人?也只好坐以待斃了。”

諸葛犁道:“凌飛龍,你手段太過卑鄙了。”

後壁又傳來凌飛龍的聲音,道:“諸葛老兄,你我結識已三十年,難道不知小老兒一貫愛使卑鄙手段?即是老兄十分健忘,南津關之遇是眼前的事,也不該健忘如斯!”

“當、當”兩聲,廖展雄的兩枚金錢鏢向後壁發聲之處擲去。無奈氣孔太小,雖擊中氣孔,卻不能穿孔而過,徒費功力而已。

凌飛龍又是一陣獰笑,道:“廖大俠果然好身手,但又能奈小老兒何?”

一直沉默的智遠禪師,此時說道:“凌師弟,師父命我陪諸葛大俠前來索取解藥,你豈能陷我等於鐵屋之中?”

凌飛龍道:“智遠師兄,請你暫且委屈一下,待小弟設法擒了諸葛犁他們,再放師兄出來。你我同門學藝,情同手足,小弟怎敢加害師兄?”

智遠禪師憤憤道:“凌飛龍,你膽敢違抗師命,你我已無師兄弟之誼可言!須知多行惡事必自果,到那時你將後悔晚矣。”

凌飛龍道:“師兄,你不要拿師父來嚇唬我。師父他老人家身為峨眉派掌門,不庇護本門弟子,卻為何偏心九華門人,胳膊肘向外彎?”

智遠禪師一向尊敬恩師,視恩師如神聖,怎能聽得凌飛龍如此詆毀恩師?即縱身至後壁小孔處,揮掌拍去,喝道:“我斃了你!”

凌飛龍正在小孔外端說話,未料到智遠禪師會向小孔發掌,但覺一股勁風襲來,慌忙閃身,已是不及,面頰給打得頓時紅腫起來,牙齒也打落了兩顆,滿嘴流血,手捂腮幫道:“好,好智遠,我叫你在裏面多餓幾天!”轉身走了。

鐵屋內一片沉靜。忽然,蒯素英道:“噫,胡姑娘呢?難道胡姑娘沒有進來?”女人有一種直覺,觀察事物較男子縝密細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卻能分辨出各人不同的氣息。

廖展雄道:“噢,可不是么?秋妹沒進來!”

智遠禪師道:“阿彌陀佛,可見菩薩有眼,要是全進來便都出不去了。”

諸葛犁道:“胡姑娘天性敏慧,定會設法施救我們的。”屋內頓時活躍起來。

卻說胡宜秋與眾人一起走向第四進堂屋,忽然眼內吹進了一粒細沙,急忙用手揉擦,揉了半天,總算揉出來了,睜眼一看,不禁愣於當場,眼前已無廖展雄等人的影兒,但見屋內已被一面鐵閘封閉,心道:雄哥他們進屋了么?或是見門關閉越脊而去?耳貼閘門細聽,聽到了屋內有敲擊之聲,是以斷定:雄哥他們無疑給關在屋內了。

胡宜秋縱上屋面,伏於屋脊之下,探頭向屋后小院觀望,杳無人蹤。忽聽到從西廂房內傳來說話聲,隱隱約約聽不真切,說話之人似是凌飛龍。胡宜秋忖道:我等五人同來已有四人被困,現時只剩下我一人,須當小心行事,否則都要受縛被擒了。於是伏於屋面不動,注視着西廂房的動靜。

不大一會工夫,西廂房內走出三人,當先一人正是凌飛龍,後面跟着兩個勁裝大漢;凌飛龍卻用手捂着左頰,鮮血順嘴角直流下來。胡宜秋想道:雄哥他們與這廝交手了么?卻又不見他們出來,委實將人弄糊塗了。

眼見凌飛龍與那兩個大漢向後院走去,胡宜秋心道:能先放倒他一個、兩個,也免得打鬥起來糾纏。心念及此,急揚玉腕,一蓬銀針分射三人的“靈台”、“腎俞”、“鳩尾”諸**。

那兩個勁裝大漢萬萬沒想到此刻會有人以暗器偷襲,自是不曾防備,立即中針仆地。凌飛龍手捂面頰,忍着疼痛,正向前走,忽覺身後有細到難以辨別的銳風襲來,情知不好,急閃身形,射向“靈台”、“腎俞”的兩根銀針雖躲過了,那射向“鳩尾”的銀針,卻中在左腕之上。

胡宜秋見暗器得手,身形越脊而起,落於當場,手中紫電劍已然遞出,刺向凌飛龍,喝道:“凌賊看劍!”

凌飛龍自中暗器,又見兩個勁漢仆倒,不禁一怔;忙轉過身來,看是何人偷襲,忽而面門一道紫虹閃爍,急切抽劍迎格,“嗆啷”一聲,劍鋒已截去五寸,定神一看,驚道:“胡宜秋!”

胡宜秋道:“不錯,正是本姑娘!你用什麼邪門機關陷了諸葛師兄他們,快快將他們放出來!”

凌飛龍冷冷笑道:“你說得輕巧!小老兒好不容易才將他們關進鐵屋,就憑你黃毛丫頭隻言片語便放出來?小老兒後悔性急,過早地放下閘門,竟給你漏了網。不要以為你手中握一柄寶劍,便有恃無恐,看小老兒照樣擒你。”半截劍劍走偏鋒,向胡宜秋攔腰而斫。

胡宜秋吟吟一笑道:“那是再好不過。”左手一領劍訣,細腰款擺,紫電劍寒光疾吐,一式“玉女穿梭”,當心刺去。凌飛龍也非易予之輩,數十年浸濡劍術,自有十分火候,他知紫電劍為神兵利刃,不可硬碰,便以避實就虛之法應之,從容不迫間,已發了五招。

胡宜秋仗着一口寶劍,自是大大地點了便宜,施展師門絕學,如靈猴躍枝,游蛇疾走,劍光閃動,紫影飄幻,霎時間織成一片劍網,籠住了凌飛龍的身形。

凌飛龍的功力本高出胡宜秋半籌,吃虧在於日前南津關右臂受折,尚未痊癒,現只能以左手握劍,適才左腕又中了一根銀針,雖沒有扎在**道上,但揮劍使力,不時隱隱作痛,況且還顧忌着對方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因此在功力發揮上,大大地打了折扣。他初時尚能從容不迫,以小巧輕靈身法與之周旋,時間一長,便處處受制。

胡宜秋得理不饒人,加快了攻勢,疾舒玉腕,輕踏蓮步,宛若紫燕穿林,蝴蝶飛舞,一朵朵劍花,一道道長虹,都投向對方的制命要害。突地,兩劍搭上,凌飛龍的鐵劍又去了一截,不禁一懍。就在這間不容髮的一頃間,胡宜秋看到他右身閃出了縫隙,左手駢指如戟,迅捷地點了他腰際的**道。凌飛龍**道受制,頓時僵立當場,動彈不得。

胡宜秋以劍尖指着他鼻子,道:“凌飛龍,快快啟開鐵門,拿出解藥,本姑娘便饒你一命不死!”

凌飛龍道:“胡宜秋,你以為小老兒怕死么?如今既受制於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悉聽尊便。不過你暗中偷襲,卻不夠光明磊落,實非俠義道所為。”

胡宜秋嗤之一笑,道:“看來凌大俠還有點不服氣。南津關下毒,此處鐵屋陷人,也是光明磊落之舉么?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凌飛龍一時語塞。

胡宜秋劍抵他咽喉,道:“機關如何啟動?快說!”

凌飛龍道:“小老兒話已說完,你下手吧!”

胡宜秋無可奈何,如果殺了他,鐵閘如何啟開?於是移向那兩個勁裝大漢,用腳踢了踢,道:“他不說,你們說!”

一個勁裝漢子道:“胡女俠,在下來此作客,不是本宅中人,怎知你所問之事?”

另一個漢子道:“胡女俠成全我,便殺了我吧。我是他徒兒,豈能做出背叛師父之事?”

胡宜秋道:“你小子比你師父強,尚知不能背叛師父。可你師父卻背叛了他的師父,你又何必對他忠心不貳?”見他閉目不語,想道:這將如何是好?忽而心念一動:他們既從西廂房出來,我何不進去看個究竟?

胡宜秋走進西廂房,游目而視,但見別無他物,只有九個鐵輪,一個大輪居中,八個小輪環於四周,呈九宮八卦之形,鐵輪上蛛網般纏繞了許多鐵絲,顯是控制宅內機關的總樞。她依次旋轉九個鐵輪,不見有甚動靜。忽見與正屋相接的一面牆壁上,有一扇小鐵門,門上有一個鐵把手,似是進出鐵屋的門戶,於是用力去拉,卻拉它不動。

此刻胡宜秋感到自己十分愚笨,若是雄哥遇到這樣的事,定能迎刃而解,可是雄哥他們卻關在鐵屋內。難道便無計可施了么?看着那蛛網般的鐵絲,一時心煩意亂,十分懊惱,揮動紫電劍,一陣亂砍亂斬,把輪上的鐵絲盡數斬斷。頓了頓,又移恨那扇小鐵門,一劍斫去,深入三分,用力拔劍,奇迹竟出現了,那扇小鐵門隨拔劍之力,呀然洞開。她終於明白過來:斬斷鐵絲,已然破了機關總樞。即刻興奮得粉臉飛霞,嚷道:“雄哥,你們趕快出來!”

廖展雄等四人在黑暗之中,忽見屋後壁西邊也就是孔洞的位置,射進了一片強烈刺目的白光,不禁驚異,又聽到胡宜秋的喊叫聲,才知所以,於是從小鐵門魚躍走出,跨進西廂房。

廖展雄道:“秋妹,多虧了你。”

胡宜秋格格笑道:“快不要這樣說,剛才人家都急死了。若非亂打亂撞,斬斷了這些亂鐵絲,一世也休想打開鐵門。”

智遠禪師合什道:“阿彌陀佛,造化,造化!”

諸葛犁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小鐵屋,焉能久困我等?”

蒯素英道:“總是胡姑娘心靈思敏,才破了這機關總樞。”

眾人歡語一陣后,胡宜秋道:“凌飛龍與他的一個徒弟、一個客人,已被我點了**道,大家快出去,看當如何處置?”

眾人走出西廂房,來至小院,見一人僵立,兩人卧地,姿態奇異,不覺好笑。

諸葛犁目視地上一個勁漢,道:“這位不是‘六臂金剛’程雲鵬程當家么?在此相會,甚幸,甚幸。程當家不在川東發財,怎有空來川北走動?”

程雲鵬道:“諸葛大俠,小人與凌大俠有舊,因事來川北,順道拜望。不期與諸葛大俠相遇,如此形態,尷尬得很。”

胡宜秋道:“程當家既與諸葛師兄相識,多有得罪。待小女子取下銀針,解了**道。”舉步欲前。

諸葛犁揮手攔住道:“胡姑娘且慢,待我引見一下。這位程當家原來是鄂西綠林的老大,與在下曾有一面之緣。近兩年在鄂西站不住腳了,便轉舵川東,仍干那大秤分銀,小秤分金的勾當。前不久在川東劫一個大戶,一夜間殺了十三條人命,官府已發出海捕文書,緝拿甚緊,這才逃至川北閬中,來凌總舵主處避風。在下說的是也不是?”程雲鵬不語。

諸葛犁又道:“這位凌大俠打着名門正派的招牌,暗地裏卻總舵川東、鄂西的黑道人物。上次經川東抵鄂西南津關,實是為探聽官府風聲,故而巧遇了倭寇走狗獨角龍汪義,隨後又遇着了我等。凌總舵主,在下的推測對么?”

凌飛龍冷冷道:“對又怎樣?不對又怎樣?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

智遠禪師聽到這兒,臉上不啻給鞭子猛抽了一下,跺腳道:“你這峨眉派的敗類,我斃了你!”

諸葛犁道:“禪師,他想死,你要他死,刻下我卻不能讓他死。凌飛龍!快些拿出解藥,或許可以饒你一命。”

凌飛龍心道:就憑你以上講的那些事情,你能饒我,師門也饒不了我。我即使要去鬼門關,也叫你這老兒陪上。是以置若罔聞,一言不發。

諸葛犁似乎揣測到他的心思,冷冷一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讓你即刻死。廖師弟,金絲鱔王鞭借我一用。”

廖展雄一愣,心道:這位師兄人稱“中原怪俠”,倒也怪得可以,此刻要金絲鱔王鞭何用?但還是從腰間解下金絲鱔王鞭遞過去。

諸葛犁接過金絲鱔王鞭,捏開鱔嘴,在凌飛龍的手背上刺了一下,從容道:“我這位師弟的金絲鱔王鞭,在鱔口中裝了一根子午悶心釘,浸有三種蛇毒,見血后不會超過六個時辰,便毒性攻心,七孔流血而亡。凌總舵主,我也讓你嘗嘗中毒的滋味。”

一會兒,凌飛龍手背的鮮血已變成烏黑,下臂也腫起來。凌飛龍但覺有千萬條小蟲在臂內爬動,疼癢鑽心,忍禁不住,嘴角不時地抽搐,身體不斷地顫抖,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淌下來,他卻咬緊牙關,兀自挺着。

諸葛犁道:“凌總舵主,滋味很不錯吧。我看你能挺到什麼時候?想要解藥,必須拿你的解藥來換!”說著走向那徒兒面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徒兒看他手裏拿着金絲鱔王鞭,感到一陣恐怖襲來,身體哆嗦了一下,顫聲道:“小人鄭勐。”

諸葛犁道:“你隨凌飛龍多少年了?”

鄭勐道:“十年了。”

諸葛犁道:“好啊,大概也是作惡多端?”

鄭勐道:“小人只知從師學藝,怎敢問師尊之事。”

諸葛犁道:“你既從師十年,當知你師父慢性毒藥的解藥所在?”

智遠禪師道:“鄭勐,你難道沒有看見,你師父已無法忍受這刻骨徹心的痛苦,你要他如此去死么?”

鄭勐望着智遠禪師,道:“大師伯,你老人家救師父一命!”

智遠禪師道:“快拿出慢性毒藥的解藥,你師父才能有救。”

鄭勐嘆了口氣,道:“為救師父,徒兒只有違師之意了。大師伯,那慢性毒藥的解藥在師父懷內,是一種白色藥丸。”

凌飛龍道:“鄭勐,你……”又是一陣抽搐。

智遠禪師道:“凌師弟,你這是何苦?”從他懷內取出幾個小瓷瓶,一一打開,然後拿了一瓶給鄭勐看,說道:“是不是這瓶?”

鄭勐道:“正是,一粒就夠了。”胡宜秋見鄭勐說了真話,於是取出他**道上的銀針。

智遠禪師倒了一粒白色藥丸給諸葛犁,余者仍放入凌飛龍懷中。諸葛犁吞下藥丸,將金絲鱔王鞭還給廖展雄。

凌飛龍嚷道:“諸葛犁,你解藥業已拿去,快給我解藥!”

諸葛犁道:“你急什麼?上次我吃過你的虧,我不確證你的解藥不假,又怎能給你解藥?”盤腿坐地,運功化解藥力。一盞茶時間,周身氣血通暢,毒氣盡消,一無所礙,起身說道:“廖師弟,給他解了毒吧。”

廖展雄取出兩粒三色祛毒丹,一粒填入凌飛龍口中,一粒敷在他手背傷口之上,說道:“稍安毋躁,半個時辰就會好的。”順手解了他的**道。

諸葛犁道:“禪師,凌飛龍交你處置,這程雲鵬卻須償還十三條人命!”吩咐道:“鄭勐,你去縣衙走一趟,說川東大盜‘六臂金剛‘程雲鵬已然拿獲,叫他們速遣捕頭前來提人。”鄭勐應聲去了。

智遠禪師待凌飛龍蛇毒解去,出手如電,點斷了他的琵琶骨,廢了他的武功,說道:“凌飛龍,我奉師之命廢了你武功,你怨不得別人,這是你咎由自取。你將家裏的事情安排一下,隨我回峨眉山復命。”凌飛龍喟然一嘆,低頭無語。

智遠禪師下山時奉了師父兩項使命,一是廢凌飛龍的武功,二是將他攆出師門。也是智遠禪師心存仁厚,念及師門之誼,只廢了他的武功而交由師父發落,於是又引渡了一個罪惡深重者脫離苦海,皈依佛門。這是后話。

此時鄭勐領來了兩名縣衙捕快,枷鎖了程雲鵬帶走了。

諸葛犁等人見此間無事,別了智遠禪師,隨即登程東去。正是:

莫言惡作無因果,

善舉從來論是非。

惡善施為皆有報,

不同行路不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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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鴛鴦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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