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山狐精(上)

第八章 深山狐精(上)

文秉才一行四人一路南行。wWw.這一日行至浙南洞宮山區,眼前展現一片樹林,何三姑道:“文大哥,岳兄弟,你們在前面山口等着,我與五妹方便一下即來。”言罷二人鑽進樹林深處。

何氏姐妹方便畢,走出樹林,奔向山口,游目四顧,哪裏還有文、岳二人的蹤影?不禁惶恐起來。

何五姑道:“三姐,他們是否嫌我姐妹曾為山寇,故此有意撇下我們而去?”

何三姑眉頭微顰道:“觀他二人品行,不至於此。就是躲掉和尚,也躲不掉寺呀!”

何五姑道:“人心叵測,你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在戚繼光麾下?他們所以受招,是迫於我們的刀劍!”

何三姑道:“若他們真的因山寇而嫌棄我姐妹,便是正人君子之屬;正人君子豈會使詐說謊?那我們就更要設法找到他們。若他們確是使詐說謊的鼠輩,即是逃了也不足惜。我看多半是出了什麼事情,且到前面看看再說。”

何氏姐妹走在浙閩官道上,一剗正南,左邊是綿延二百里的洞宮山,浙閩官道從山腳下向南伸去。嚴冬的寒風呼呼作響,吹得樹上的枯葉簌簌落下,給人以凄涼況味,只有幾徑古松依然聳立,傲視着這冷寞的四周荒野。

何氏姐妹進了山口,一口氣跑了三十餘里,仍不見文秉才、岳平的蹤跡,不免焦急起來。

二人奔上道旁的一個小山岡,向南眺望,隱約間看見一個村莊,何三姑道:“且至村莊打聽一下。”

此時何五姑隱入了沉思,岳平那調皮的面龐,在她的腦海里不知出現過多少遍,她愛岳平那調皮而又天真憨厚的性格,想道:這冤家不至於騙我們吧?不會的。要騙只有那老於世故的文秉才,也不像。文大哥那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怕的大丈夫氣概,正是姐姐所鍾愛的。哪么他們到底去了何處?

何三姑見何五姑在那兒獃獃出神,笑道:“傻丫頭,你在想些什麼?我說話你聽到了么?”何五姑這才驀然驚覺,“啊”了一聲,不由得粉臉微紅。

何氏姐妹又跑了五六里,才到那個村莊。說是村莊,也不過七八戶人家。二人剛至村頭,見一個牧童跨牛歸來。何三姑上前打話,那牧童驚叫一聲,滾下牛背,爬起來飛也似地奔進村去。二人詫然不知其故,跟着走進村內,誰知家家閉戶,挨個兒敲門,卻是無人答話,只得怏怏走出村莊。

何五姑悻然道:“這村裡人莫非患了癲癇病么?為何視我們如同妖魔!”

何三姑低頭搖首道:“今日之事當真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何氏姐妹在小村莊吃了閉門羹,復向南行,又行了六七里,遇到一個大些的村莊,坐落於道旁。村前場地上,有許多庄稼人圍着一個老漢在那兒曬太陽。只見那老漢振振有詞,看光景是在說今道古,人群中時不時發出訇然笑聲。

二人走過去,何三姑柔聲喝喏,哪知那群庄稼人均面帶驚恐,一鬨而散,奔回村裡,各自關上門戶。那老漢行走稍慢,何五姑一個箭步趕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喝道:“我姐妹既非猛獸,亦非妖魔,你們這些庄稼人為何見而避之?”

那老漢瞅了瞅她二人,疑道:“二位真的不是妖怪么?”

何五姑道:“若是妖怪,豈是你們關門能夠避得了的?”

何三姑道:“五妹,鬆開手,不要驚嚇了老丈,讓他慢慢講。”

老漢觀她二人並無惡意,而且說話頗有一些道理,驚恐之色退了幾分,說道:“敢問二位姑娘來敝村何事?”

何五姑見老漢恢復了常態,便鬆了手。何三姑道:“我姐妹與夫君並肩南行,在北頭的山口失散了,想請問老丈一聲,見到兩個年輕男子路過此地么?”

老漢忽然失色道:“那可不得了了,八成有性命之憂。”

何三姑心頭一怔,急問道:“老丈看見了么?”

老漢道:“沒看見。”

何三姑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難道這浙南山裡人都是如此瘋瘋癲癲?遂笑道:“老丈既然沒看見,何以得知他們有性命之憂?”

老漢道:“是我猜測的。”

何五姑也給惹笑了,說道:“請老丈說說猜測的緣由。”

老漢神色甫定,清了清嗓子道:“三年前,我們洞宮山出了一樁怪事,就是上柴採藥的葯農與砍柴的樵夫,往往去而不返,杳無音信,以至人心惶惶,不知何故。

“有兩個膽大的漢子,意欲尋個究竟,結伴上山,滿山裡掩蔽搜索。一天,在一處山頭上,發現壘壘白骨,又在山頭下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個山洞,於是二人悄悄的潛入洞內,哪知洞內竟別有天地。二人在洞內拐了幾個彎,已至山洞深處,耳聽得有男女調笑之聲,雖然好奇心重,卻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又悄悄地退了出來。

“二人到洞外細細商量,決定在稍遠處的山石后守着,以便觀察山洞的情況。一直等到第五天早晨,才見兩個年輕女子走出洞來,都有沉魚落雁、羞花蔽月的姿色,飄飄然有如天仙,匆匆地走下山去。待至午後,那兩個女子背了兩個漢子上山,返入洞內。二人在山石后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出,挨到天晚,才摸黑下山。

“二人回至家中,將山上所見告訴村人。村人認為二女是狐狸精變幻,於是洞宮山出狐狸精的事就這樣傳開了,從此再沒人敢上山採藥、砍柴。然而還是不斷地有人家的漢子失蹤,自是為狐狸精下山所掠。二位姑娘的夫婿既在山口失散,故而老漢猜測,莫不是給那兩個狐狸精虜了去?”

何五姑道:“依老丈所言,一處山頭髮現壘壘白骨,可見那狐狸精虜人自然啖食羅,為何卻專虜漢子,不虜婦人?”

老漢道:“相傳狐狸精修鍊須調節陰陽,或許是采陽補陰吧。”何五姑自覺問話唐突,不禁雙頰飛紅。

何氏姐妹在那老漢家借宿一晚,給了些零碎銀子,買了些乾糧等應須物品,問明那山洞的方位,再三致謝,別了老漢,離開村莊,登山而去。

洞宮山層崖疊巘,特多峻石危峰,天雖晴朗,山上仍是皚皚白雪;本來山路崎嶇,加上覆以積雪難辨,登山更其艱難。好在山上有稀疏鬆柏及矮小灌木,可藉以援手,何氏姐妹又是習武之人,行起路來,自非常人可比。

爬了兩個山頭,日已中天。何氏姐妹腹中飢餓,找兩塊山石,拂凈積雪,取出乾糧,坐在山石上吃起來;口渴難熬,以雪代水,倒也感到一陣清涼。

何五姑邊吃乾糧邊道:“三姐,我看狐狸精之說,未必有據。這山上一片白雪,冷清荒涼,不用說人跡,就是獸跡也沒見一個。文大哥他們或是回了戚繼光大營,我們何苦在這裏沒頭沒腦地尋找?”

何三姑道:“我們入林方便不過片刻,若他們不辭南行,只有沿山腳一條官道,就是走出十里八里也看得見;給什麼狐狸精掠去,很有可能。不管怎麼說,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有個好歹,不要說已有夫妻名分,就是陌路同行,見人危難,也當援手,方是俠義道所為,五妹千萬不能鬆懈意志。”

此刻文秉才那英雄氣慨,特別是岳平那憨厚天真的面容,又浮現在何五姑的腦海里,她點了點頭,道:“三姐說的是。”

何氏姐妹歇了一會,又登上對面山頭。一下午尋了三個山頭,仍毫不頭緒。看看金烏西墜,玉兔東升,半輪月兒如同寒冰,灑下一片冷光,使人肌膚起栗。何三姑道:“五妹,我們尋一個棲身之處,明日再找吧。”

何氏姐妹尋了個把時辰,找到了一個狐狸洞**,即將洞**里的兩大三小五隻狐狸攆走。何五姑道:“三姐,是不是狐狸勾引的他們?”

何三姑搖搖頭道:“傻丫頭,那是能化為美女的狐狸!”

這狐狸洞**較淺,夜晚的寒風格外刺骨,二人撿了些乾柴,在洞內生了一堆火藉以驅寒。何三姑打開包裹,取出一隻從老漢家買來的燙酒的錫壺,裝滿了雪,放在火堆上。好不容易燒沸了水,二人以開水就食乾糧,勝過人間任何美味佳肴,身子慢慢暖起來。二人都不願說話,各人想着自己的心思,但在雪山中跋涉了一天,疲倦之極,伴着火堆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第三天,何氏姐妹又翻了許多山頭,一無所獲。到了第四天,二人爬上一個山頭,這山頭一邊坡度較大,一邊陡峭,面臨深谷。何三姑一個不小心,腳下滑行不止,跌入了深谷。

何五姑在山上大聲叫喊,良久,似聽見何三姑的隱隱回聲,三姐還活着,放心了不少,但過了一會,又放聲大哭起來。山谷不知有多深,如此陡峭,非人力能夠爬上來的,何五姑無計可施,因此急得大哭,哭了許久,眼也紅了,但她終於冷靜下來,思索着營救何三姑之法。

何五姑想起上這個山頭的時候,見山坡上有一片樹林,樹榦挺拔,光禿無葉,但樹上繞了許多滕蔓,自語道:“我何不伐些藤蔓,連起來權當繩索,三姐有所憑藉,自然能爬上來。”於是轉身下山。

何五姑到了山腰上那片樹林,用劍採伐藤蔓,采了約百來斤,背上山頂,又下山去采,如是者七八次。忙了足有三個時辰,雖寒冬冷冽,也累得她大聲喘息,汗流浹背。

申牌時分,日頭偏西,天色向晚,不容少時歇息。何五姑把堆放在山頭上的藤蔓,一根一根扣結起來,結了有一個時辰,總算結完了,噓了一口氣。看日已西沉,不敢待慢,何五姑將藤蔓的一頭拴在一塊突出的山石上,再把另一頭慢慢地放下山谷。

卻說何三姑跌下山谷,雖然岩壁陡峭,所幸山谷積雪甚厚,只被尖石劃破了皮肉,筋骨未曾受傷。她忍住傷口疼痛,試着攀登絕岩,岩壁又陡又滑,毫無着腳之處,故而屢屢失敗,她向上呼叫,也曾聽見上面何五姑的聲音,便坐下來吃些乾糧,養精蓄銳,以待五妹救援。

日頭過了中天,漸漸西移,至斜日欲墜,夜色將臨,上面仍沒有一絲兒動靜。此時愁腸飢火,兩相煎熬,何三姑有些絕望了,忖道:五妹要是翻越無數山頭,去就近的村舍尋找繩索,再折回來,最快得明天晌午,我在這山谷里呆一夜,不餓死也得凍死。神情不禁凄厲,嘆道:“唉,我才十九年華,希冀做一番事業,難道就埋葬在這無名山谷不成?”

正當自哎自嘆之際,何三姑忽聽到絕岩上傳來窸窸響聲,仰首望去,見一條細長若蛇般的藤索緩緩垂下,自言道:“五妹到底聰穎敏慧!”

又過盞茶時光,藤索不動了,想是已經放完,但離谷底尚有四丈。以何三姑的功力,無法騰躍四丈,要抓着那根滕索,還需要在地、索間尋找一個落腳點。

何三姑看到絕岩雖然陡峭如削,但系怪狀青石,經年久風吹雨打,間或有些許縫隙。她發現谷底至岩壁約兩丈處,有一個較大的縫隙,於是提氣運輕身功夫,向上一縱,腳尖正好踏到那縫隙;借一踏之力,再提氣上縱,恰恰抓住了藤索,她手抓藤索,腳蹬岩壁,不斷地向上移動,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於抵達山頂。

何五姑把藤索放完,靜觀一會,沒有動靜,想道:大約是藤索不夠長,未達谷底,欲下山再伐滕蔓,忽見藤索拉直吃上了力,興奮異常,大叫道:“三姐有救了,三姐有救了!”過了約半個時辰,聽到下面有喘息之聲,知何三姑離山頂不遠,遂叫道:“三姐,加勁!三姐,加勁!”,一瞬間,見到何三姑的一隻手,忙伸手將她拉上來。

何三姑已然筋疲力盡,躺在山頂上一動不動,急急地喘着粗氣,好大一會才說道:“見到五妹,如同隔世。”何五姑悲喜交集,潸然淚下。

何三姑安慰道:“五妹莫哭,我不是上來了么?”

何五姑拭了拭眼淚,道:“三姐,找了四天也沒個影兒,我們還是去戚繼光大營找吧。”

何三姑道:“這片山頭所剩不多,不找遍豈能甘心?”

第七天中午,何氏姐妹在一個山頭附近,發現幾堆白骨;本來白骨為積雪所蓋,想是山風吹去了積雪,顯露出來了。她們發現的白骨,一如那老漢所敘,頹廢的精神突然興奮起來。環視四境,西北角有一樹林隱約可見,就是她們與文、岳二人失散的所在,情知走了許多冤枉路,不管怎樣說,總算有了線索。

何氏姐妹自白骨堆處繞山頭搜索,在山頭下東南方向一里處,發現一個洞**。何五姑道:“依那老丈之言,狐狸精無疑就在這個山洞內。”

何三姑道“我們且小心點兒,以防不測。”

二人仗劍進入洞**,但見洞內一片漆黑,只得摸索緩行。拐了好幾個彎,到了洞**開闊處,眼前豁然明亮,桌椅用具井然,像是一個廳堂,隨即止步,貼向洞壁,側耳細聽動靜。須臾間,聽到從左右傳來男女浪謔之語及異樣聲息,不禁耳熱。定睛一看,原來在左右各有一個小山洞,聲音是自小山洞發出的,何三姑以手勢示意何五姑,一人走向一個洞口,取出衡山派的獨門熏香,吹將進去。

且說文秉才、岳平行至洞宮山口,在道旁的石頭上坐下,等候入林方便的何氏姐妹。忽覺一陣異香隨風飄來,二人正詫異時,已然如醉如痴,昏倦不知所以。

許久,文秉才悠悠醒來,睜眼而視,自己卻躺在牙床羅帳之中,身上蓋一條薄薄的紅緞錦被。他坐起身來,游目四顧,但見離床不遠處擺着一個精美的刻花梳妝枱,台上置一個金獸香爐,獸嘴正噴吐着裊裊青煙,幽香撲鼻;在梳妝枱對面有一張小圓桌,桌上置一對青瓷花瓶,瓶內插了幾枝紅梅,桌邊放了兩把椅子,當下尋思道:噫,這是什麼所在?是一個女子的閨房!我怎的到了這個地方?

文秉才再看屋內四壁,俱是岩石,並在左牆上有一個磨盤大的光圈。尋光圈來處,卻是從屋頂的一個小孔射進來的陽光,這才注意到,屋頂與地面也是岩石。他終於明白了:這哪裏是什麼房屋,原來竟是一個山洞!難怪乎嚴冬時節卻溫暖如春。他不禁思想下去;這是神仙的洞府么?抑或是鬼魅的巢**?他忽然想到:不好!岳兄弟呢?

想到這兒,文秉才用手臂支撐着床沿,欲下床去,卻是兩腿無力,抬不起來,只好依然坐靠床上

就在此時,房門開處,環佩丁當,走進一個宮裝妖繞少女,丰姿冶麗,絕世無雙,秋波斜睨靈動,有勾魂攝魄之態。只見她格格笑道:“劉郎醒來了么?”

文秉才道:“這是什麼地方?我那岳兄弟呢?”

那少女已走至床前,仍然嬌語道:“此處是洞宮山桃源洞。你問阮郎么?無須擔心,有我小妹陪着哩。”

文秉才道:“姑娘是誰,芳名可否賜告?”

那少女道:“我閨名大胡,妹妹叫小胡,在深山修鍊不啻兩千年,記得是商紂王選美之時,與妹妹一起逃出來的。”

文秉才驚詫道:“呀,算起來已有兩千六百年了,仙姑還是這般年輕貌美!”

大胡嫵媚一笑道:“是么?”

文秉纔此時心情又是驚疑,又是激蕩,說道:“小可幸何如之,怎麼竟到了仙姑的桃源洞府!我莫不是在作夢?”

大胡道“劉郎不用心急,會告訴你的。現下你覺得乏力么?”

文秉才道:“正是。小可敝名文秉才,仙姑何以稱之為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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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鴛鴦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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