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遇
和珅一愣，皺眉道：“秦兄慎言，怎可妄議當今聖上？”
秦天笑了笑，輕聲說道：“你怕什麼，我們秦府最是牢固，隔牆有耳這種事在我家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你沒見，奴才們都被我趕遠了么？這裏只有我們三人，你還怕什麼。”
和珅左右環顧，發現確實空無一人。
見他還在猶豫，秦天率先開口道：“我認為，當今聖上乃是一位難得的明君！雖然不能與康熙爺相媲美，可聖上他文韜武略，識人用人，實為難能可貴。如今太平盛世，不正是你我大展拳腳的時候么？”
和珅聽秦天說得如此坦白，便也不再躊躇，笑道：“秦兄說得不錯，小弟也是這麼認為的。如今你我同在官學中讀書，他朝一同入仕，同朝為官。聖上如此英明，這正是咱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好，說的好！”一個略顯粗獷的聲音有些突兀的響起。和珅嚇了一大跳，背上冒出一身冷汗。方才所言雖是稱讚聖上，可畢竟是妄議天子。這要被人揪出來說事兒，自己可就還沒入仕就先入棺材了。
定睛一看，來者正是秦天的父親，當今刑部尚書，秦霸南秦大人。秦天一聲“爹爹”叫出口，和珅瞬間明白了他的身份，便拜倒在地，口稱：“小子無知，還請大人恕罪！”
秦霸南一把扶起了和珅，大聲道：“什麼恕罪不恕罪的？你說的很對嘛！當今聖上當然是千古明君！這也正是你們這些小輩的好日子，說的不錯！一點兒也不錯！”
他邊說邊習慣性地拍着和珅的肩膀。他蒲扇般的大手拍下來，和珅的肩膀都有些隱隱作痛，不由在心裏苦笑道：這麼個彪形漢子，到底是怎麼養出秦天這麼個斯文小子來的？
秦霸南沒說幾句話便走了，管家在他旁邊耳語，好像是有貴客臨門，他便匆匆走了。可被他這麼一打岔，大家興緻也就淡了，和珅便提出告辭。不過，他對秦大人的印象也不錯。他雖像個粗人，但能坐到刑部尚書這個位子，絕對不是蠢人。這一點，和珅是很清楚的。
秦天方才多飲了幾杯，有些不勝酒力，跟和珅道歉后便派了個家丁送和珅兩兄弟出府。畢竟是尚書府，和珅跟着那家丁七彎八饒的，還沒到得大門口。
剛剛穿進一條長廊，忽然迎面走來一個小男孩，和珅看見他便是一呆。這小男孩只有四五歲的模樣，可感覺卻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他走路的樣子驕傲的很，卻不讓人覺得討厭，只覺得十分高貴。
那小孩走到和珅身旁時，看向和珅輕輕點了下頭，就徑直走了。奇怪的是，和珅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好像是理所應當一般。看這駕駛，這男孩的身份也一定不低，和珅便恭敬地回了一禮。
直到那小男孩走遠，和珅才好像從夢中醒轉一般，喃喃道：“終於見識到，何人才配稱為天之驕子……”這是和珅與這小男孩的初次見面，由此引出了將來的翻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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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府書房內。
秦霸南的張揚氣息不知為何收斂得無聲無息，此時的他恭敬地坐在下首，而主座上坐着的正是剛才那小男孩。
秦霸南笑着說：“爺，微臣剛剛接到下人稟告說您來了，便立馬趕了過來。聽說您方才去逛了逛後花園？感覺如何？”
小男孩把玩着手裏的茶盞，乾巴巴地說：“也就這樣吧，不覺得如何。”
秦霸南絲毫未露尷尬神色，繼續說道：“今兒個這麼晚了，您親自到我府上，不知有何吩咐？您但說無妨。”
小男孩眼皮都沒抬一下，說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宮裏待久了有些氣悶，皇上便准我出來散散心。白日裏我在街上溜達了一圈兒，買了些許玩意兒。中午又去天寶閣吃了頓飯，那滋味，實在不怎麼樣……”說到此處，男孩嘟了嘟嘴，有些不滿的樣子，“我今兒個出來沒帶太多錢，大概只帶了一千兩，不知怎的便花完了。可我還沒給皇上和娘娘們買些禮物帶回去，所以想來向秦大人借些銀兩。”
一千兩銀子，普通人家估計一輩子都花不完。可在男孩這麼薄薄的兩片唇中吐了出來，卻是萬分輕巧。
明明是來借銀子，可男孩卻是神色冷淡，沒有絲毫羞澀、尷尬、或是故作傲慢的神氣。他所表現的，就是一直以來他的樣子，從來都是這樣。
秦大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直接叫來管家，從庫房中取出現銀二百兩，再附上一張兩千兩的銀票，恭恭敬敬地承上，說道：“您能到我秦府來，微臣真是受寵若驚。這些小小心意，還請爺收下。”
小男孩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仍然是沒有看秦大人一眼，只是示意手下隨從把那些銀子銀票收好，說了句告辭，起身便走。
如此看來很是無禮的舉動，秦大人卻一點也沒覺得被冒犯。他笑眯眯地將這位爺親自送到大門口，直見他上了馬車，再也看不見影子的時候才回府。
這借錢的倒是像大爺，給錢的倒是像孫子，這場景，若是被世人所見，恐怕都要嗔目結舌了。
秦天聽聞客人已走，便趕到書房來見爹爹。他方才聽說爹爹從庫房急調銀兩，借於一個小孩，便有些納悶，不知對方是何來頭，更不知為何一向不給人好臉色的爹爹突然轉了性。
到了書房，他好奇地問道：“爹爹，方才那位貴客是何人？”
秦霸南並未回答他，反而問道：“天兒，你覺得爹爹是個怎樣的人？”
秦天不知爹爹是何意，卻還是恭順地答道：“爹爹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您不像那些有了權勢就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您是一位清廉剛正的好官。兒子……兒子將來，也一定要成為像您一樣的人！”說到將來，秦天的眼睛亮亮的。
秦霸南苦笑一聲，輕輕搖頭：“恐怕，爹爹是要讓你失望了……”
秦天一愣：“爹爹此言何解？”
“人人都道我是再世包公，秉公執法，鐵面無私。然而，天兒，爹爹問你，若是有一日，皇上犯了法，你說，我該如何？”
秦天張大了嘴，卻沒有說話。他心裏冒出來的那句話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他已然不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知道人世間有很多事情，只是說說罷了。
見他不說話，秦霸南又繼續說道：“沒錯，我是不徇私情，公正無比。可那並不是我本性使然，而是我知道，皇上他需要我這樣一個人來主持刑部！皇上他勵精圖治，獎懲分明，正需要我這樣一個完全不顧情面的鐵面判官，來看好刑部這一道門。換句話說，也許再過個十年八年，甚至一年兩年，皇上忽然就不需要這樣一個判官了，反而需要一個處事圓滑的人來坐這個位子。到了那個時候，也就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我這樣說，你懂了嗎？”
秦天先是點了點頭，片刻后，又搖了搖頭。
秦霸南寵愛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傻孩子，你別看爹爹如今好像風光的很，堂堂刑部尚書，朝中無人不服。可說穿了，咱們當官的，不過是皇上一個人的奴才。皇上需要我強硬，我便強硬。需要我軟弱，我便軟弱。強硬是給其他官員看的，卻不是給皇上看的。方才那位貴客，是皇上身邊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幾乎都是皇上默許或認可的。在皇上面前，我一個奴才，哪裏來的公正？！又哪裏來的清明？！”
此話猶如一盆冷水，將秦天澆了個透心涼。爹爹的一字一句，他全部都明白了，理解了，這才有種說不出來的失望和難受。
秦霸南見他臉色變幻，心中略有不忍之心，大手一揮，說道：“你下去吧！回房去好好想想爹爹的話。如果這些你都想不通，我看你還是早日從咸安宮官學退學吧！免得將來一朝得志，卻最後落得個凄涼的下場！”說完，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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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才那個好像永遠沒有表情的小男孩，此時卻是乖巧懂事的模樣，甜甜地笑着，將自己在街上買的古董給皇上看。
“皇上您看，這是安兒給您買的古董。還有那個，那是給太後娘娘請來的佛像。還有這是皇後娘娘的，這是溫娘娘的，這是惜娘娘的……”
小男孩的小手胖乎乎的，不時地舉着這個那個的，說說笑笑，十分招人喜歡的可愛模樣。
此時坐在他身邊的，自然就是乾隆。乾隆如今已過壯年，略顯老態，不過十分精神的樣子。而目光中偶然露出的精光，更是讓人不敢小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所有人，他——乾隆——是站在蒼茫大地頂端的那一個人！
可現在的他卻跟一個尋常男子無甚區別，只是在那兒慈愛地看着小男孩絮絮叨叨地說著出門在外的見聞，不時地插上一兩句話，讓小男孩興趣更甚。
已經很晚了，在吳公公的再三婉言提醒下，才示意小男孩告退。
小男孩乖乖地下地磕了個頭，口中說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福康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