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荷花別樣紅(1)
另類荷花別樣紅——《靈魂的舞蹈》編后遐想/張玉太
我認識顧艷,是在風光旖旎的雲南楚雄。今年七月底“中國詩歌萬里行”採風團去彝州採風,我和顧艷有幸同行。我倆初次見面,自報家門,當我說到我是作家出版社的編輯,她喜出望外,十分高興,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朋友。她說,你們社裏有我一位好朋友,他是作家也是詩人,我們十多年來心儀已久。但陰錯陽差,至今未能謀面。他年初約我寫一部長篇小說,要求九月底前完工。
我說你就是《杭州女人》的作者吧!我相信你是西子湖畔的女詩人!這部小說,你一定會寫得很美,很有詩意,會“濃妝淡抹總相宜”的。顧艷說:“這部小說的名字叫《靈魂的舞蹈》”。我說如果可能,我願意成為這本書的第一個讀者。
採風團一共九人。她是唯一女性。大家眾星捧月一樣照顧她,與她開玩笑。她大氣又能歌善舞,給我們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有時在與彝家小妹跳完左腳舞后,會流露出些許的淡淡哀愁。我知道此時此刻,她也許進入了小說的世界,也許正和人物作着心靈的交流。
果然在九月底,我收到了她的這部小說稿《靈魂的舞蹈》。我很快就閱讀了。作為責任編輯,我認為這是主人公的靈魂之舞,也是顧艷的靈魂之舞。靈魂起舞,隨靈魂一起忘情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抑或黯然向壁,失聲歌哭……此事非詩人不可為之。顧艷才華橫溢。而她本人又是那麼雍容、敏銳和超脫。
我想作為詩人的顧艷,在小說中顯然不會將自己的心靈與才情,毫無懸念地平鋪出來。在她看來,那無疑是一種淺層次的表現。顧艷有的是女性的細膩、詩人的敏感、前衛者的思辯和現代小說手法的熟練掌握與操作。我十分驚嘆這部小說的成功。我以為這部小說有三原色交相輝映,熠熠生輝。這三原色就是:詩情、哲思和意識流。
先說詩情。小說中俯拾即是。開篇,縈繞着主人公的就是晚霞、哭泣之神、幽暗的燭光、通向上帝的詩行、室內樂、窗外的風聲與雨滴、飄零的思緒。詩的意境和詩的語言,將主人公凱瑞寂寞、孤獨的心境做了相當的展示,但不是展示無餘。幽深的意境,還引導着讀者一直向前走去,直至抵達主人公心靈深處。比如主人公與情人的幽會也是詩:“屋內的光線是幽暗的,幽暗的光線里,依然能看到牆上的油畫。那是一幅河水將要漫過堤岸,岸邊孤獨的石屋似乎是在等待幸福之風的吹臨。一群鴿子在天空盤旋,一片安詳平和的景象。”作者的目光越過了道德的峰巒,在一個更為自由的詩意的平台上徜徉。作者寫到小說中另一主人公阿芒的少年時代時,筆下凝結着不盡的憂鬱,“誰也不知道那個少年的內心思緒,只有阿芒知道。在夕陽般令人緬懷的記憶中,在無法確證的未來年代的一次撰寫中,阿芒是一名橄欖樹下哭泣的孩子。他單薄瘦弱的身影,在夏日黃昏的草坪上,為清涼習習的海風所撫慰。漸次遠去的山巒和密林,是他內心秘密的象徵。”小說中的阿芒是詩人,他本身也是一首詩。作者將他比喻為孤獨的貓頭鷹,“他與它都在黑夜裏飛翔。它蹬開大地,他避開喧囂,他們的共同目標,是飛向低處飛向深淵。他們與藍天白雲漫天的星星無關,他們的飛翔是形而上的飛翔。”小說中的詩情不僅體現在意境上,許多語段本身就是詩,略作分行即可吟誦——試將下面一段分行讀讀看:“夜晚的馬路,/車輛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從她略顯懶散的身體旁呼嘯而過。/轉瞬即逝的感覺,涌滿她心裏。/她想,/這是一條永遠不會沉湎於往事的街道。/每一個嶄新的早晨,/都會原諒它昨天的黑暗。/隨着太陽從地平線升起,/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她很快理解了這條街道。/理解多麼重要……”
可不可以這樣說,顧艷的這部小說,如果把它當做詩來讀,是否更有意味些?
再說哲思。小說中像海邊貝殼一樣,既密集又閃閃發光的思想,叫我又是驚喜又是意外。我頗感意外的是,那麼一個古典端莊的女詩人,何以像一個滿面滄桑滿腹經綸的哲學家?隨時隨地都可在筆下發出深邃的思想之光?但,作品就擺在面前。那一行行閃光的哲思,就在那一頁頁的文字裏隱現着。寫凱瑞對阿芒的思念,“多少個日日夜夜,所有的期待都不是期待。”我想“不是期待”又會是什麼?要解讀這其中的“辯證法”,還真須費些腦汁。“生活的歷史就如同行進的列車。一但啟動,就無法停止。”讀起來平白如話,可你千萬不要以為就讀懂了它,誰知道作者在其中埋伏了怎樣的“微言大義”呢!下面的兩句話,是不是也有股濃濃的“哲學味”?“世界上有一些事物,必須以封閉的形式呈現。有一些話,必須以誇張的方式說出。”
我們讀它的時候,會與自己的生活經歷產生某些共鳴。我們會點頭認同作者的說法。但也許,我們的認同與作者的思想風馬牛不相及。作者借凱瑞之口說:“沒有金錢的人仇恨金錢,沒有思想的人仇恨思想。仇恨是渴望擁有,是無能為力。”這幾句都讀得懂,但它所涵蓋的歷史空間,又有多少人能在閱讀的一瞬間掃視到?關於哲學,作者在小說中有這樣兩句話:“哲學家是痛苦的。”“尊敬哲學,就是尊敬人類最美好的東西。”我想,作者在寫這兩句話的時候,她內心也必定是痛苦的。因為她還寫道:“對哲學的不敬又是全球性的。在普通人眼裏,哲學家是不切實際、是迂腐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