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君子坦蛋蛋
必須要指出的是,如果單純是衡量讀書人的地位來說的話,明朝比現代卻是絕對要高上不止一個層次的。
倘若是普通的役夫們在這晚上宿營宵禁之後還在營區內遊盪的話,只怕這些士卒們是二話不說先抽上十幾鞭子才會和他過話的,但張知秋卻是顯然受到了特殊地不同待遇。
雖然在現代也就是個普通人,但好歹是受過十幾年正規教育的人,那點兒“學生樣”已然是深深地刻印在了張知秋的身上,也還沒有來得及被現代社會的市場經濟洪流給洗滌乾淨。
不過,這個在現代被視之為是“不成熟”標誌的“學生樣兒”,在這個時代卻是無人敢不高看一眼地“文人氣質”――這也算是張知秋作為一個現代穿越者所附帶的一點兒福利了吧……
不用刻意地裝13,張知秋的言語氣質便很明顯與那些役夫們極其不同,因此準備出面來與他進行交涉的,卻也是一名小旗,但與張小滿所不同的是,這名小旗是負責軍中軍紀地虞候直屬的軍官。
“長夜漫漫,無心入眠……”
看着不言不動便自帶三分殺氣的黑衣小旗,張知秋卻是忽然間起了作弄之心,於是張口便是一句經典台詞,順便也還擺出了一副找抽地經典造型。
張知秋也不是真的發瘋,但遇到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情緒也早已經是到了一個臨界值的,這時也算作是一種有意無意地“自我減壓”了!
明軍的軍衣極具特色,是軍裝中不怎麼多見的大紅色,而這隻承擔軍中巡營、執法等古代憲兵職能的虞候所屬官兵,身上的衣甲則為黑色。
事實上,張知秋也正是因為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同,才突然間被刺激到了哪根敏感的神經而突然間這麼神經病大發作的。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如果其所承受的精神壓力超過自身的極限,那麼他有可能做出任何匪夷所思地事情來。
明代軍士服飾其實一種胖襖,其制:“長齊膝,窄袖,內實以棉花”,顏色所為紅,這種軍服,學名叫“鴛鴦戰襖”,又稱“紅胖襖”。
明軍騎士多穿對襟,以便乘馬,作戰用兜鍪,多用銅鐵製造,很少用皮革。將官所穿鎧甲,也以銅鐵為之,甲片的形狀,多為“山”字紋,製作精密,穿着輕便,普通兵士則穿鎖字甲,在腰部以下,還配有鐵網裙和網褲,足穿鐵網靴。
當然,這些配置是只有當年的京營部隊和一些精銳邊軍才能一應俱全的,象其他的普通軍戶們,在如今已是每年能夠有一件夾襖到手就該歡天喜地了。
人致賤則無敵――張知秋的這一發騷,卻是讓原本直線而來的黑衣小旗,驟然間地眉眼一陣亂抽,隨即竟是昂首挺胸地轉身而去了!
對於黑衣小旗的這種作為,其他的士卒們顯然並不是非常地意外,因此他們也全都極其默契地隨機調整了自己地巡邏路線,一路鏗鏘地洒然而走了。
張知秋所宿營的帳篷,距離營中轅門尚遠,只要他沒有做出黌夜出營的事情,這些士卒們看來是不會去找他的麻煩了!
對於這種極其狗血的“奇遇”,張知秋也是在後來才搞清楚其中地關節的:組成本只輜重營地這隻核心部隊,其軍中執掌軍紀的虞候大人,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見士卒們不來打擾自己,張知秋也就不為己甚的不去騷擾別人――因為他徑直地奔向最近地一個火堆處,原本在附近執勤的兩個士卒已經和這裏拉開了一些距離,擺明了是不願與張知秋有進一步的接觸。
默然地來到了火堆地上風頭,張知秋悄然獨立――但在造型擺了不到三十秒后,接下來便無以為繼地轟然崩潰了。
張知秋這時身上所“穿”的,還一直都是之前張小滿賞給他的那兩條麻袋,上面走光,下邊透氣――長這麼大,張知秋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麼不穿內褲地裸奔是什麼時候的了!
麻袋這種東西,看着怎麼樣姑且不論,關鍵是貼着肉后太過於扎人,麻袋上些那細小的麻線絨毛,還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通常除了最無能地乞丐之外,也根本沒什麼人去嘗試着穿這個東西的。
這還不僅僅只是一個舒適度的問題,主要是這些麻線絨毛很容易引起人的皮膚反應,輕則發癢,重則腫痛,根本便不適宜作為衣物穿着。
當然,如果是精心編織地細麻布那就又是兩說;而在北方這種非絲、棉地主產區來說,這粗麻布原本便也是普通老百姓日常穿衣地主要用料。
不過,這無論粗、細麻布,與做麻袋所用的東西,除原料相同外,那根本就是完全地兩回事。
但現在的問題在於,輜重營中的這隻被派來押運軍資的軍隊,原本便是一隻沒有什麼根基的雜牌募軍,自身也幾乎是到了窮困潦倒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拿出東西來接濟外人的。
至於說輜重營中的這些役夫們,都是忻州城被征服徭役的普通人,其中大多為市民、也有郊區地農民,還有許多更是連自身都賣身為奴的豪門家奴。
根據大明律,平民在服徭役期間,一切的開銷都是要自理的,此番因為是執行這麼一個特殊的任務,因此在輜重營期間由軍方負責他們的飲食起居,這已經是他們天大的造化了。
事實上,除了營中地一日兩餐之外,其他的可都還是要自理的,就是這隨身的換洗衣物,那也是各管各,即便有也是從自己家中帶來的,原本也沒有什麼富裕。
而對於大多數的役夫們來說,更多的卻是除身上所穿的這點行頭之外,其他一無所有!
更何況,即便就是那有多餘衣物的,非親非故,也根本沒有人願意來做這個冤大頭。
在這個時代,一身衣服,卻也是一筆不小地財產了,許多貧苦人家,幾年都購置不了一件新衣的,而一件衣服傳承三代、四代人,直至新中國解放時也還並不少見。
再退一步說,如果是在一年以前,大家或許還會有因為同情心而可憐一下張知秋這個“落難之人”的話,幾個月以來,即便是忻州城裏大鐘寺和白雲觀的那些整日裏念叨着“普度眾生”、“慈悲為懷”地和尚與老道們,也早已經是變得心硬如鐵了。
自從大同地戰事起來之後,忻州城裏的難民數量已是一日多過一日,賣兒鬻女的可憐人海了去啦,時至今日,就連過去每日裏吃齋念佛的老頭兒、老太太們,如今看到那些滿面塵沙和淚垢,衣衫襤褸、一臉菜色的難民,也早已是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了。
這才僅僅還不到一年而已啊,人心就都已變成這個樣子了……
戰爭,對於任何文明與人性的摧殘,原本便是最為迅疾和徹底的一種方式。
不是之一。
人的有些感覺,在沒有注意到之前幾乎可以被忽略,但一旦出頭冒泡后,便再也無法壓制下去了。
比如說,張知秋此刻這種全身發癢的痛楚,依稀便如當年“暗戀”某位當紅地“清純玉女”時地感覺。
在抓耳撓腮了六十秒之後,張知秋終於毅然決然地將上身的麻袋扒了下來;而在僅僅不到三十秒之後,更是破罐子破摔地將下半身的麻袋也踢脫下來。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
張知秋呲牙咧嘴地沖遠處幾名幾乎將眼珠子都掉出眼眶的士卒們念念叨叨着,在諸人地目瞪口呆中,大大方方地將兩條麻袋鋪於火堆旁,舒舒服服地長嘆一聲躺了下去。
就在幾名士卒面面相覷地不知是否需要前去制止此等穢亂軍營地傷風敗俗之舉之際,遠處的張知秋卻又揮起一隻手來,從身下抽出一條麻袋蓋到了身上。
這一頗具回天之力地舉措,立刻使的幾名士卒終於可以心安理得的無視了張知秋這坨人肉;而張知秋本人,其實卻也並不是因為什麼害羞,純粹就是因為想佔便宜離的太近,而被小火烤的有些蛋疼……
不知躺了有多久,正值朦朦朧朧、似睡非睡之際,張知秋忽然感到身上一陣清涼,勉力睜眼看時,卻是身上多了一件棉布的單衣。
眼珠再轉時,老孫頭那張凄苦的笑臉赫然在目。
“這是我家三子的一件新衣,他剛剛才穿了半年多點兒的,如今他是用不上了,你看看能否先湊合著,等回城了,再去給你量體裁衣。”
有些出乎張知秋意料之外的,老孫頭竟然還能出口成章,這差點兒顛覆了他幾天來對老頭子所建立的基本認知。
“這是怕天冷拿着準備的,我還一次也都沒有穿過的。”見張知秋目光古怪地看着自己,老孫頭凄然呲牙一笑。
在這一刻,老孫頭的眼中所看到的卻不是張知秋了,而是他那個再也不能承歡膝下的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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