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倏地,一個靈感鑽進他那被她形容跟花生米一樣大的腦袋裏,他眼神一凝,直視着她,認真地喚了一聲,「爾沫。」
爾沫嚇了一跳,「干麽?」
「你還想賣肉包子嗎?」他問。
她起先還反應不過來,旋即想到他之前開的玩笑,立刻羞惱地瞪着他,「你在說什麽?!」
「唉呀,我說的是真的可以吃,吃了會飽的那種肉包子。」齊浩天解釋完,又問道:「你是當真想做那小生意?」
爾沫這才驚覺他是認真的,馬上點點頭,「當然。」
「那好。」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跟我來。」
「咦?」她反射動作地將手抽回,「去哪兒?」
「跟我來就是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一把抓着她的手往前走。
爾沫掙扎了一下,發現掙脫不開,只好由着他牽着,懷着滿肚子疑問地跟着他。
當他帶她來到一間專賣炊事器材的小店鋪,她站在店門口,看着或吊著或擺着的各式炊具,她愣住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齊浩天笑視着她,「你要蒸包子,總得有器具吧?」
店東家見有客人上門,立刻迎出來招呼道:「欸,公子、姑娘,想買些什麽呢?」
「老闆,我要……」
齊浩天才要回話,爾沫一把抓住了他,驚慌地低聲道:「喂,我沒那麽多錢買器具。」
他對着她深深一笑,「我有。」
「你有是你的事,我沒錢。」
「我先墊,等你賺了錢再還我,如何?」說完,他還朝她眨了下眼睛。
「可是……」
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齊浩天便又轉過身去對着老闆吩咐道:「老闆,我要一整套做包子的器具,你幫我送到春風澡堂去。」
老闆一聽器具要送到春風澡堂,不免感到疑惑,但是生意上門,他哪管是誰要的,又是要做什麽用的,立刻笑着答應道:「沒問題,回頭我就派人給公子送去。」
「多少銀兩?」他問。
老闆扳扳手指算了算,「三十兩多一點,就算三十兩吧!」
齊浩天從荷包里拿出兩張面額十五兩的銀票,又再多給了十幾文錢,「多的給夥計喝涼茶吧!」
老闆喜孜孜地收下銀兩,「謝謝公子,我馬上命人把東西備齊了送去。」
「有勞了。」齊浩天說完,拉着爾沫轉身離開。
事情的發展全不由她決定,他做事之果斷及神速,讓她有點難以招架,雖說能夠備齊器具開始她的包子生意,她是很開心沒錯,但是她與他非親非故,就這麽接受他的幫助,真的可以嗎?
他瞥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你別想太多,就當我只是喜歡幫助離鄉背井、無所依靠的可憐姑娘就好了。」
「嗄?」爾沫微微皺起眉頭,「你上無雙院,該不會也是在『助人』吧?」
齊浩天挑了挑眉,思索了一下,然後一臉認真地回道:「沒錯,我是在助人。」
看着他那一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表情,她有點惱,可又生不了他的氣。
真行啊,說得像是在普度眾生一樣,是不是所有喜歡花天酒地的男人,都是這樣的?她記得她那個做為丈夫及父親都失職又失格的爸爸,也是這樣說的——
在那種地方工作的女人都是可憐人,我是去救濟幫助她們,是做功德。
「你知道嗎?其實那些姑娘大多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些人是被爹娘賣掉,有些人則是被人牙子拐帶,進了青樓就再無翻身機會,就像一株只能在不見天日、沒有雨露的地獄裏日漸凋零的花朵……」齊浩天看向遠方,眼底閃過一抹憤怒。
自聖上授命他暗查人口販賣一案,他眼見或耳聞太多活生生的例子了。那些被拐帶的孩子,若是姿色好點,就被賣進青樓或成了官老爺們的家妓,姿色差點的,被賣去大戶人家當丫鬟,稍有不順主人心意或礙了誰的眼,便是一頓毒打謾罵,遭到虐打及殺害的亦不在少數。
凡有良知之人,哪能漠視這殘忍冷酷的一切?
看見他露出那悲憫沉痛的表情,爾沫心頭撼動,他是真心的憐惜同情那些姑娘,那不只是用來合理化他不正經行為的好聽話。
她不自覺地一直望着他,直到他將視線回到她臉上。
迎上他的目光,她不知為何頓時心跳加速,她急急忙忙地把臉別開,故作鎮定。
「爾沫,我希望你儘早離開春風澡堂。」他說。
她瞥了他一眼,吶吶地道:「其實我並不討厭那個地方……」
「為什麽?」
「春姨雖然很兇,但她其實很照顧維護每一個人,之前有個人對君姊出言羞辱,還被春姨轟了出去。」提起這事,她眼底滿是對春姨的敬佩及崇拜,「儘管那個人威脅要找人來砸澡堂的招牌,春姨仍舊沒有一絲畏懼,人家不是說做生意以和為貴、能忍則忍嗎?可春姨為了維護自己人,可是一點猶豫都沒有。」
「我知道春姨是個好人,在你還沒進澡堂前,我就認識她了,只是出入澡堂的人身分複雜,又常會有一些鬧事的客人,你一個清清白白未嫁的姑娘,總不能一直待在那兒。」
「其實我還應付得了。」爾沫一派輕鬆地道,「大部分的客人都還不錯。」
「是嗎?」他不以為然地挑挑眉,「例如江三郎?」
聽出他語氣中對江三郎的敵意,她不免疑惑地問道:「江爺跟你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嗎?」
「是沒有,不過……」
「既然沒有,你為什麽一直針對他?好像對他有……」
說話的同時,她正要穿越大街到對面,一輛馬車卻急駛而來——
「小心!」齊浩天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她,快速移動腳步,將她拉到了路邊。
拉車的兩匹馬也因為受了驚嚇,揚蹄嘶鳴,駕車的兩名侍從趕緊拉住韁繩,跳下車安撫馬兒,以免馬兒又突然暴沖。
馬車裏傳來男子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是誰?!該死的!」
其中一名侍從立即繞到後方打開馬車車廂的門,問道:「公子,您沒事吧?」
「當然有事!該死的東西!你是怎麽駕馬車的?」車廂里的男子探出半身,許是剛才摔着了,還有點餘悸猶存。
「公子,是……是有人突然沖了出來。」侍從怯怯地回道。
「誰?哪個王八羔子害本公子頭上撞了個包?!」
侍從指向一旁剛從馬蹄下逃過一劫的爾沫,「就是那個丫頭。」
身着錦衣華服,腰上還繫着美玉為飾的男子,氣呼呼地瞪着她,不客氣地罵道:「該死的丫頭,你是忘記帶眼珠子出門嗎?」
「沒帶眼珠子出門的是你吧!」爾沫馬上惱怒地罵了回去,「路上那麽多人,你一路急馳狂奔,把別人的性命當什麽了?!」
男子像是從來不曾被誰這樣頂撞過,又驚又怒,氣得滿臉漲紅。
齊浩天拉住了她,低聲勸道:「算了。」
爾沫驚疑的看着他。算了?之前在澡堂里為她出頭,一隻手就把那醉客捏得哇哇叫的齊三,現在居然叫她算了?
「明明是他不對,怎麽能算了?」她激動地道。
「他是不對,但……算了。」齊浩天笑得有點不自在。
她不能理解又難以置信,她還以為他是頭獅子,怎知一離開澡堂,他竟成小貓了。
「沒事就好。」齊浩天用商量的語氣問道:「咱們走吧?」
爾沫指向那紈褲,氣沖沖地道:「本來是可以沒事的,是他……」
「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你可知道我爹是誰?」
「齁,你連自己的爹是誰都不知道,還要我告訴你嗎?」爾沫也被惹毛了,衝著他就問:「你的腦袋也像花生米一樣嗎?」
「你——」男子的臉漲得更紅了,像是快喘不過氣來似的,「我爹可是……」
「唉呀!」齊浩天突然指天大喊,「有條金龍在天上飛!」
他這麽一喊,那公子哥跟他的兩名侍從很自然而然就順着他所指方向望去,與此同時,齊浩天抓起爾沫的手狂奔,身後傳來的是那公子哥氣怒的大吼聲——
「快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