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啊!」爾沫從睡夢中驚醒,全身冒着冷汗,腳底一陣陣的發涼。
她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她閉起眼睛,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再睜開雙眼。沒錯,她正安全地、安穩地睡在春風澡堂的小柴房裏。
話說都已經三個月了,她怎麽還是經常被那個可怕的夢嚇醒呢?在夢裏,她被埋進土坑,陷進黑暗陰冷的地獄裏,那是比她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還要可怕的夢。
她,王羽潔,二十五歲,包子名店的老么。
她大學畢業後就待在自家的包子店工作,但是當空姐是她最大的夢想,好不容易通過層層關卡,她卻在面試時因為太過緊張而在面試官面前吐了一地。
從小到大,只要情緒起伏太大,感到緊張、害怕或是厭惡、噁心,她就會無法控制的嘔吐,這是一種無葯可醫的病。
因為如此,她無法當上空姐,由於心情實在太不好了,她買了一手啤酒回家喝,卻沒想到喝得爛醉,竟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
她還記得當時她的靈魂飄到天花板上,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死狀,她並不感到害怕或傷心,只覺得難堪又沮喪,這樣的死法真是太糗了!
她才剛這麽想,一股亮晃晃的漩渦將她一卷,她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她發現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又濕又冷的地方,她奮力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從泥淖里坐起身來,瞬間,她感覺頭暈目眩,各種記憶像土石流般灌了進來,所以……她又吐了。
那時,她有了爾沫生前的記憶,也意識到自己竟在死後穿越時空,重生在爾沫的身子裏。
比起她的死因,爾沫的死法可恐怖多了,竟然是被活埋,而且還是被異母哥哥逼迫,這對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她,簡直不可思議又可怕,活人獻祭耶,那根本就是小說或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了。
有監於此,她知道爾家村是留不得的,她憑着爾沫的記憶逃出了鬼門山,一路靠着善心人的幫忙來到繁榮的崇安縣城,無奈她不隻身無分文,還渾身發臭,走到哪兒都被驅趕,最後餓昏在春風澡堂前,是老闆娘春姨收留了她。
春姨在當地也算是個奇女子。年輕時,她是無雙院的紅牌姑娘,後來給自己贖了身,經營起澡堂的生意,出於同病相憐之心,她僱用的多是各有苦衷、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可憐弱勢女子,有剛嫁進門便死了丈夫,被認為不祥的寡婦;有被主子玷辱,卻被女主子以勾引主子之罪逐出家門的婢女;還有年老色衰無法再伺候客人、對鴇母再無可用價值的窯姊兒……
春風澡堂在崇安頗有名氣,不過上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算是個龍蛇雜處、稍嫌複雜的地方。
儘管如此,對於無處可去的爾沫來說,這可是個美好的避風港。
「小沫,醒了沒?該你當值了!」門外傳來的是君姊的聲音。
君姊今年二十有四,便是那個被主子糟蹋,又被女主子趕出家門的婢女。
「醒了,就來了!」爾沫飛快地起身,穿上了布鞋。
「趕緊的,小心春姨罵人。」君姊叮囑了一聲。
「好的。」爾沫跑上前,打開小柴房的門,綻開了笑,「這就走了。」說完,她一溜煙的跑了。
春姨平時說話大剌剌的,一不順心如意或是有人礙着了她的路、她的眼,她就會罵人,可其實她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好人,心軟得很,見不得別人難過。
爾沫來到前頭,看見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走進來,前世都在自家包子店接待客人的她,立刻上前招呼道:「客官好,歡迎光臨春風澡堂,一個人嗎?」
以前她老是向母親抱怨她做的是「送往迎來」的工作,然後就會換來母親一個白眼,沒想到這樣的本事,倒讓她在古代得以謀生。
那男子撥起遮去半邊臉的烏黑髮絲,露出一張俊朗瀟洒的臉龐,他的黑眸帶了一絲促狹,似笑非笑地睇着她問道:「你看見別人了嗎?」
迎上他的黑眸,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要死,這看起來有點不正經的男人長得還真好看,濃眉大眼,寬額高鼻,五官的配置根本是黃金比例……不過,長得好看的男人從來不是她的菜,好看的男人都不牢靠,她爸是這樣,她兩任前男友也是。
可是每當她抱怨她那個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老爸時,母親總會笑笑地說——
他也是有長處的,要不是他長得英俊,我哪生得出你們這麽漂亮的三姊妹?
老實說,她真不知道她媽是天性樂觀,還是善良近乎呆?
爾沫拉回心思,堆起職業笑容又問:「那客官是共浴還是私浴?」
「還有私浴嗎?」他問。
她朝櫃枱後面牆上一看,私浴的木牌還有一張。「還有一間,客官要嗎?」
「問了就是要。」男人好奇的端詳着她,「你是新來的?」
「咦?」他這麽問的意思是……他是春風澡堂的常客嗎?可是她在這裏工作三個月了,卻是第一次看見他。
他一笑,上前一步靠近她,「春姨又撿小貓回來了?你叫什麽名字?」
爾沫直覺反應往後退了一步。小貓?是指她嗎?還有,他說話就說話,靠這麽近做什麽?而且他身上有……粉味!
她對這種粉味可是一點都不陌生,因為她老爸身上就常有這種味道。打從她長記性開始,就知道她爸喜歡流連花叢,有錢沒錢都喜歡上酒家尋歡,有錢時大把撒,沒錢時就賒帳,然後再讓那些收帳的到店裏來找她媽媽要。包子店是她爺爺留下的,可後來被她爸爸經營到幾乎要倒閉,是靠着媽媽兩隻手慢慢撐起來的。
她爸爸是個一事無成、只會敗家的媽寶,娶妻生子後依舊故我,然後她奶奶還慣着他、向著他,有事沒事還數落她媽媽,說是她媽媽不爭氣、管不住丈夫。
其實奶奶會對她媽媽全無感激,是因為媽媽生了三個女兒,沒為他們王家傳宗接代。她常想,幸好她媽媽沒生下兒子,否則照她奶奶那種慣法,世界上又要再多一個廢物。
至於眼前這男人嘛,現在才中午呢,他就渾身粉味,想必是昨晚流連青樓,留宿在姑娘的香閨里,睡到晌午才醒來吧?
嘖嘖,又是一個火山孝子。
這時,春姨走了出來,一看到男子便招呼道:「咦?齊三,你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又跑哪兒去了?」
他咧嘴一笑,「到處走走瞧瞧罷了,這不是回來了嗎?」
春姨走上前,嗅了嗅他身上,撇撇嘴,「一回來就往無雙院跑了吧?」
「春姨真是冰雪聰明。」他說。
「啐!」春姨輕啐一記,「男人啊,都是貪腥的貓,老娘還不明白你們嗎?」
爾沫在一旁靜觀兩人的互動,不難看出他們頗有交情。
「這小貓叫什麽?又是哪兒撿回來的?」他笑問道。
「她叫爾沫,是自來貓。」春姨一笑,「倒在澡堂門口,見着不忍,就收了。」
他看向爾沫,「自來貓招財呀。」
「得了吧,我撿的全是來要債的。」春姨說完,回頭交代爾沫,「趕緊帶齊爺去私浴吧!」
「是!」爾沫答應一聲,連忙鑽到櫃枱後拿了木牌,領着人前往私浴間。
春風澡堂共有兩個共浴池,一池約莫能容納十個客人,私浴池則有六個,大小不一。
一般來說,共浴池沒有人伺候,私浴池則有一人伺候,做的就是在屏風後等着,在客人呼喚時遞上布巾、皂角或袍子之類的工作。
這樣的工作對女子來說不是什麽名譽的事,但對於爾沫這樣無處可去、只求能三餐溫飽的女人來說,能有個差事做就好。
名譽又不能當飯吃,再說了,不過是伺候沐浴更衣,又不出賣靈肉,對於靈魂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不過話說回來,她不能一輩子待在這兒,總得有點計劃,有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