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田櫻認命的點點頭,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田桃在廚房裏放好了籃子,拍着沉甸甸的錢袋進了門:「你們瞧,這是什麼?」
「哇!」,田櫻驚的緩緩站了起來:「大姐,今天賣了這麼多錢呀!」
「對呀,今天集上人可多了,娘做的那麼滿一籃子,都賣完了。賣貨的銅板,裝滿了兩個錢袋。」田桃驕傲地揚起小臉兒,對今天的成果頗為滿意。
她沒敢說借用大鐵匠家的廚房又做了一回,給大鐵匠二十文本錢,他死活不肯要。桃子就把那二十文塞在他家案板裏面的縫隙中,想着以後找機會,把這錢給鐵匠花了。
如今她帶回來的,是實打實的自家的錢,兩個錢袋打開在炕上一倒。「嘩啦」,一大堆銅板涌了出來,一家人都特別高興,圍攏在一起數銅板。
田滿倉走進家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這充滿喜感的一幕,四個大小不一的腦袋擠在一堆兒,每個人都帶着笑臉,用他們的小嫩手把銅板碼成十個一摞的。妻子葉氏在一旁瞧着,滿臉含笑。
「數銅板啊,那好,我這兒還有一堆,你們也來數數。」田滿倉把肩上的褡褳取下來,在那一堆銅板的旁邊,倒上了更大的一堆銅板。
「哇!咱們家發大財了嗎?爹爹也掙了這麼多錢。」田櫻興奮地拍了一巴掌,田松見姐姐拍手,覺得好玩兒,他也跟着啪啪啪地拍了起來。
田滿倉伸手抱起兒子,瞧着三個花骨朵兒一般的閨女說道:「快過節啦,班主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三百文工錢,這一下,可以給你們買肉吃了。」
一家人歡呼雀躍的時候,房門卻被人一腳踹開,尖利的怒罵聲刺進每一個人的耳膜:「你們這兩個小賤蹄子,活膩歪了,是吧?還敢打馮滿,人家要不是看我的面子,早就找上門來,堵着門口罵了。整天一個二個浪的找不着北了,不狠狠的修理你們,你們就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田桃一見奶奶丁氏怒氣沖沖的進門,就知道自己沒好日子過了,嚇得她悄悄往牆角躲。
田柳卻不怕,起身迎着奶奶走了過去,毫不示弱的說道:「是,我們是打馮滿了,那是他活該,他該打,你知道怎麼說我姐嗎?說的可難聽了。」
馮滿是個從小被嬌慣壞壞了的孩子,田滿倉和葉氏也知道那孩子的性情,若是自家的閨女跟他打起來,那肯定是被逼到忍無可忍的份兒上才動的手。
丁氏卻不肯聽他們解釋,伸手就擰住了田柳的耳朵,嘴裏罵罵咧咧的,打算好好修理修理她。這要換成別人,田柳肯定狠狠一把撓在那人臉上,留下五個血印子。但是再怎麼說,這也是自家奶奶,他不能跟長輩動手。
田滿倉趕忙上前拉開老娘:「娘,您這是幹什麼呀?把孩子耳朵扯聾了怎麼辦?」
「聾了活該,就她們這不着四六的性子,活着都是多餘。我老婆子費了多大的心血,去給你跑成的這樁婚事,人家本打算節后就來提親呢,現在可好,黃了吧。不光是黃了,人家挨打哪肯輕易罷休,若不是因為要臉面,早就找上門來了。現在好了,不僅親事黃了,人家還要一吊錢的藥費,你們看着辦吧。」
田桃雖然害怕,但是心裏十分氣憤,縮在角落裏也忍不住出聲說道:「他皮糙肉厚的,就算我們打他幾拳,也沒把他打傷,要什麼藥費啊。」
「你還敢跟我犟嘴。」丁氏直闖闖地朝着田桃就過去了,桃子怕挨打,伸出雙臂抱住頭,蹲在了地上。誰知丁氏竟狠狠一把,掐在她手背上,還不解氣,用力一擰,疼的田桃慘叫一聲,委屈的哭了起來。
葉氏一向柔弱,不敢跟婆婆頂嘴,可是她看不了孩子受委屈,跑過來抱住桃子,擋在丁氏身前:「娘,有話慢慢說,擰她幹什麼呀?手背上沒肉,擰一下可疼了。」
田滿倉也着急了:「娘,孩子去趕了一天的集,累個半死。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呢,婚事可以以後再商量,除了那馮滿,就找不着別的好男人了?」
丁氏見一貫老實巴交的兒子,如今也開始跟自己頂嘴了,心裏更加不受用,撲通一下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乾嚎起來:「老頭子呀,你快把我帶走吧,我活不成了,兒子們都不孝順,也不明白我這一片心,我為了誰呀?我還能活幾天,這不都是為了他們能過上好日子么,不但沒人念我好,還一個個的跟我過不去。以後商量,人家還跟你商量個屁呀,你再怎麼去上趕着求人家,人家也不會再娶了呀。」
田桃在一旁哭的稀里嘩啦的,一邊哭,一邊倔強的說道:「本來就沒什麼可商量的……我就是找棵歪脖樹弔死,我也不嫁給馮滿。」
葉氏朝田柳使了個眼色,讓她哄姐姐到西屋裏去,她和丈夫留下勸婆婆。
回到自己的房間,桃子趴在炕上抱着枕頭哭,田柳也不勸她,只咬牙切齒地盯着牆角,小拳頭狠狠地捶着炕。
東屋裏漸漸消停了,葉氏出門打了盆水進來,讓婆婆洗了臉,又把炕上的銅板抓了一把給她,老婆子才氣哼哼的離開。
田滿倉夫妻倆到西屋來,看看哭得眼睛紅腫的閨女,心疼不已。葉氏轉頭對自家男人說道:「我沒怎麼出過門,認識的人也不多。可你這些年給周邊人家蓋房子,沒少走街串巷,你好好想想,哪家的小夥子踏實能幹,給桃子找個穩妥的人。」
田滿倉重重地嘆了口氣:「咱娘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不順着她的心思,她就滿村嚷嚷着說咱們不孝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讓閨女嫁個老實可靠的人,可若是家庭條件差了,娘必定會冷嘲熱諷,再說了,我也捨不得把閨女嫁過去受苦。可是,要找個人品好,家境又殷實的,哪那麼容易。」
田桃撅着小嘴兒爬了起來:「爹、娘,我才十四,還不想嫁人呢,你們別說了,我不想聽這些找婆家的事。」
葉氏也嘆了口氣,又勸了女兒幾句,讓她好好休息,就到廚房裏去做飯。晚上,一家人吃得很是沉悶,一向飯量大的田柳都沒怎麼吃,托着腮,不知在想什麼。田桃更沒胃口,只吃了一塊栗子糕,就蔫蔫地回屋躺着了。
到了睡覺的時候,田柳吹滅了油燈,鑽進被窩,捅捅沉默的桃子,姐妹倆說起了悄悄話。
「姐,我知道你沒睡着。我覺得,你還是自己找個好婆家吧。奶奶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就算這個馮滿黃了,她還會去給你找下一個村裏的馮滿,找來找去,也沒一個好東西。大堂姐就是個例子,姐夫每次到大伯家都趾高氣揚的,無非就是甩給奶奶兩包糕點么,就把她樂得找不着北了。大堂姐在婆家多受氣呀,公公婆婆都不拿她當人看。」
田桃的確沒睡着,她想不通,自己才十四,還不急着嫁人呢,為什麼就要面臨這種逼嫁的局面。
大堂姐過得不好,她自然知道。她也希望家裏能給自己找一個老實憨厚的男人,可是爹娘都老實巴交的,奶奶卻上躥下跳四處張羅,很有可能,自己就會走一條和大堂姐一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