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此簡單裝扮,反而在京中流行了起來,閨女們紛紛效仿。
再回書院時,昔日同窗看着她的目光都十分複雜,當年的玩伴也所剩無幾,穆二遠走西北極地,趙玘倒是到她面前哭了一場,沒過多久就嫁了人了,可惜所託非人,她的夫君的孫百青不提也罷。
去年冬天時,趙秀才就不大好了,趙玘沒了娘,這又沒了爹,孤苦無依的,今朝怎不心疼。
草草梳了頭,她再腰間繫上了匕首和錦袋,這就往出走。
秦鳳崚與她並肩,說要一起過去看看,二人到了門前都急着出門撞到肩了,擠成一團,又各自後退半步。
顧今朝抬起眼來,讓他:「二哥哥先走。」
倆人出了院中,到後院馬廄尋車。
不巧得很,一早上,夫人帶着丫鬟們乘車去上香了,顧瑾也不在府上,後院並無車馬,今朝遲疑片刻,立即回頭。
「你怎麼來的?」
她同他兄弟走得近些,秦鳳崚這兩年沒少來顧家府上,見她問起了,很是懊惱:「急着來尋你,沒想那麼多,一路跑來的。」
今朝忙是安撫着他:「沒事,誰不定門口有車。」
二人才到前院,正遇着顧原泓進門。
他才在郊外三十里鋪回來,一手牽着馬,一手抓着馬鞭,與二人走個迎頭,登時皺眉:「幹什麼去?」
今朝二進府時,可是皇帝親送進來的,誰敢給她臉色看,這兩年反倒是最先待她和顏悅色的少年變了模樣,尤其瞧着秦鳳崚出入府中,更是幾不可見的皺了眉。
顧今朝向來與他井水不犯河水,匆忙從他身邊走過:「有點事,我出去一趟。」
擦肩而過,秦鳳祤回頭還瞥了顧原泓一眼,被今朝推走。
出了顧家府上,門口並無車馬,秦鳳崚更是懊悔:「我讓人趕車來好了!」
今朝心中一動,快步回了院中,顧原泓才將韁繩遞給來接的小廝,那馬兒不耐刨着蹄子,赤褐色的毛髮,唯獨馬尾上一點白,印記一樣的。
那是顧原泓的愛馬小白,寶貝得很。
顧今朝幾步到他身後,一把扯出了他手裏的馬鞭,他轉過了身來,二人都握住馬鞭,並未放手。
四目相對,今朝彎了眉眼:「哥哥借我寶馬一用,我有急事。」
顧原泓眼帘一動,淡淡道:「你這哥哥也多,左一個右一個的。」
顧今朝見他不應,更是兩手都抓了他的馬鞭,上前一步:「好哥哥,真是着急,趙玘她爹沒了,連個人都沒有,我得快點過去看看。」
話音才落,顧原泓已是放手,他回眸看她一眼,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大步走了。
這就是應了的意思,今朝連忙叫住牽馬的小廝,給小白牽了回來。
她牽馬走出大門,立即上馬。
秦鳳崚在下面看着她:「你先去,我也這就過去!」
今朝點頭,一甩馬鞭,小白這就疾馳了出去,本來就是有靈性的馬,從前她跟着原夫人去營地時候騎過一次,沒想到還記得她,並未存心摔她。
一路疾馳到了中郎府後巷,奔着趙家去了。
到了趙家門前,先將馬兒拴上,急急忙忙進了大門,院中一片哭聲,兩個小丫鬟直扶着趙玘,左鄰右舍來了幾個人,有幾個男人遊魂似地,不知要幹什麼。
顧今朝大步上前:「趙玘!」
趙玘抬眼看見是她,也扯着嗓子叫了聲今朝,向前走了幾步,才到跟前,一下癱軟下來了。
今朝連忙扶起她,攬住她雙肩。
趙玘緊緊摟住她,眼淚更是剋制不住:「今朝,我沒有爹了,沒有阿娘也沒有爹了,誰都沒有了,今朝我可怎麼辦怎麼辦!」
滾滾淚珠落在她的頸間,顧今朝也緊緊擁着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沒事,你還有我,還有我。」
趙玘揚着臉,伸手擦淚。
顧今朝扶住她雙肩,才要安慰兩句,冷眼一看,頓時抬起了趙玘的下頜來。
剛才也沒注意,此時離得近了,才看見她眼下那塊烏青,今朝胸口起伏得厲害,怒道:「他竟是對你動手了?他敢打你?」
淚珠滾過那塊烏青,趙玘別開眼去,點了頭:「跟個丫鬟鬼混,我說了兩句,就打了我……」
她髮髻微松,身上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當初成親的時候就是她爹一廂情願,孫家家境殷實,趙秀才倉促嫁女,沒想到那人不是什麼好物,可叫趙玘吃了不少苦,先她還瞞着,後來變本加厲了,身上帶傷了,瞞不住才說的。
第一次知道她這婚事不妥,今朝就勸她和離了事。
可回了幾次娘家,孫家也都登門認了錯,趙秀才三番五次勸說著,趙玘也就忍下了。
可憐她就剩這麼個爹了,為著女兒生出一股子邪火,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顧今朝怒不可遏,握了趙玘的手,緊了緊:「今個是你爹的大日子,先行忍下,等你爹安妥了,我給你做主,去府衙和離,趁着沒孩子沒那個牽挂,以後我護着你!」
趙玘點頭,又是落淚。
顧今朝在時,她就有主心骨了,還好有趙家的堂兄幫襯着,搭建了靈堂,雖然平時沒什麼親戚走動,但街坊鄰居也來了不少人。
孫家顧及臉面,讓人送了些銀錢來,趙玘跪了親爹跟前,眼淚都要流幹了。
前來弔唁的人不多,秦鳳崚也趕了來,趙秀才被停放在房中,總算將這第一晚上熬過去了,顧今朝陪了她一夜,白天還得去翰林院修書,此事不宜驚動別人,誰也沒跟誰說,一早換了衣衫又去了翰林院。
去年秋試之後,她文采出眾,殿試之後被皇帝欽點女狀元。
而秦鳳祤,當真進了內閣成了侍郎,她是頂他的缺進的翰林院,平日修書為重,倒也沒個空閑。
至此長樂公主的救駕之情,早已被人拋之腦後,更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女狀元,顧今朝在京中穿衣言談,都帶動一番少女追崇。
如此過了兩日,這第三日白日裏去修書了,一直未出殿中,等到了黃昏時候,她總算忙完了,出了翰林院,才驚覺外面天氣變化。
清冷的冬日裏,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
雪花紛紛揚揚,更添悲色。
顧今朝先回府中換了衣衫,依舊騎馬去的,這兩日來回都騎着小白,方便許多。
走過中郎府前,不知府中發生了什麼事,門口車馬行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她着急趕路,並未多想。到了趙家門口,她飛身下馬,依舊先將馬兒拴上了。
此時趙秀才已是入殮了,他的棺槨已經停了靈前。
趙玘哭了兩天,此時紅着一雙眼睛,直直跪在棺前守着靈。
靈堂當中,也沒個別人。
今朝走了過去,跪了她身邊。
趙玘揚着臉,看着靈前的白花,怔怔的:「今朝,你說,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呢?嗯?我小時候,和你和穆二,咱們三個一起玩的時候,你還記得嗎?那時候街頭有個算命的老頭,他怎麼說的?」
顧今朝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想起從前,也是唏噓:「記不得了。」
趙玘眼淚已是哭幹了,她就那麼看着,目光獃滯:「我記得,那算命的老頭說,說我命中帶煞,克雙親克夫君是孤苦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