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謝聿眼帘微動,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摩挲着:「那在此之前,你想幹什麼,你都幹什麼了?說來聽聽。」
二人只是閑談一般,今朝並未瞞他:「想進內閣,你瞧內閣當中,掌管六部,文武皆在首輔之下。若為兒郎,守家衛國,文武各有用處,然忠臣忠君,這首輔一職,正名正義,人人嚮往矣。」
倒真像個兒郎,謝聿輕聲說道:「你這倒和秦鳳祤志同道合了……」
話說一半,心中已有了計較。
提起秦鳳祤了,今朝不由失笑:「他為著我,也算盡心儘力了,明明知道我是女兒家,還假裝不知道,我求他想讓秦爹爹為我出舉薦信,他也答應了。」
謝聿驀地抬眸:「他答應了?那秦淮遠可答應了?」
顧今朝坦然道:「秦爹爹沒有答應,秦鳳祤懊惱不已,臨了,他與我說,若是他在內閣,什麼都不是難事,看起來,他是真心為我,真心幫我,難為他了。」
謝聿目光灼灼:「難為他了?」
今朝嗯了一聲,回眸時見他臉色不好,忙是推了他一把:「最難為的是你,是你。」
他緩了臉色,坐了起來。
顧今朝見他起身,也跟着坐了起來:「怎麼了?」
謝聿定定看着她:「明個要出京了,只怕一時半會不能回,顧今朝,你說過的話,可作數?」
他眉宇間,淡淡的離傷。
這分離傷,似也感染了她,今朝千般不舍萬般不舍,看着他一下撲了上去。
她緊緊環住他頸子,埋首在他的肩頭,還狠狠蹭了蹭:「怎麼辦,我好像有點捨不得。」
謝聿單手撫住她后腰,見她不舍,終是松下了這口氣:「以後,怕是再難這般耳鬢廝磨……」
話未說完,顧今朝已是推開了他。
她站了起來,垂眸看着他,難得向他撒嬌:「我想讓你背我,再背我一會兒,趁着還能在一起。」
說著張開了雙臂,就那麼看着他。
她長發從肩頭披散開來,當真像個柔弱的姑娘家了,謝聿頓生憐惜,當即站了起來,背對着她了。
他兩手微張,才要說過來,人已是狠狠撲了他的背上!
穩穩接住了,謝聿托住她兩腿,慢慢在屋裏踱起了步來。
顧今朝伏在他的背上,直在他背上畫著圈圈:「謝聿?」
他頓時回眸:「嗯?」
她又叫了他一聲:「謝聿?」
他依舊瞥着她:「嗯。」
少女勾着他的頸子,長發垂落他的臉邊,她親手勾了起來,露出一張笑臉。
四目相對,顧今朝傾身一動,雙唇落了他的臉上。
燭火跳着火花,屋裏昏暗得很。
兩個人並肩躺在軟枕上面,顧今朝定定看着帳頂,謝聿側目看着她,兩個人牽着手,緊緊握了在一起。
寂靜的夜裏,似只聽得到晚風嗚嗚的聲音,不知什麼東西,沙沙打在窗棱上,謝聿淡淡道:「此次前去,涉及邊關建設,怕是沒有一年半載不能回還。」
今朝舉起他的手來,試探着道:「一年半載的,怕什麼呢,一年以後你肯定就要回來了嘛,到時候咱們再續兄妹情緣。」
話音才落,謝聿已是緊緊握緊她指尖:「兄妹?」
顧今朝吃痛,甩又甩不開,只得告饒,轉過身來,用另只手來掐他的臉:「快放開我手聽見沒有?」
她用了點力氣,謝聿目光沉沉:「兄妹情緣?」
今朝瞪着他:「不是兄妹是什麼嘛!」
他抽出自己手來,一手搭了她手臂上面,輕輕一按:「顧今朝,我勸你別動歪腦筋,乖乖等着我回來,許是一年半載,許是更久,也許是早早回來,你若敢背棄諾言,定不饒你。」
說著坐了起來,轉身穿鞋。
才一動,顧今朝又從後面撲了過來:「……」
他伸手一扶,回眸:「怎麼了?」
她鼻尖一酸,強忍住淚意:「沒什麼,捨不得你。」
這般不舍模樣的,他心頓軟,轉過身來,顧今朝就跪坐在面前,他嘆着氣,上前將整個人都擁住了:「你這樣,我會走不掉。」
今朝枕了他的肩頭,直點着頭:「那就別走了。」
謝聿低頭,看着她的眉眼:「那怎麼行。」
實在是太晚了,來寶在門口站了好半晌了,他扶着她坐直身子,伸手在她腦門上輕扣一下,今朝雖是情緒低落,但還是推了他一把:「去吧,快走吧,時間長了,讓別人知道怎麼辦。」
謝聿穿鞋往出走,顧今朝直接把自己摔回軟枕上。
不多一會兒,房門微動,她聽着腳步聲逐漸離去,長長嘆了口氣。
片刻之後,來寶匆匆走了進來。
小丫頭還算機靈,到她面前來笑嘻嘻道:「我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有人來過,世子走了,好歹你們是說上話了,明個他走了能少點想他。」
今朝抬眸,伸手覆了自己眼睛上面:「怎麼能呢!」
來寶見她傷感,更是上前來勸,兩個人晚上就擠了一張床上,說了半宿的話。
一夜無夢,次日一早,都早早起了。
天亮了,謝聿一身戎衣,站了街上。
顧今朝依舊一身白衣,隨着景嵐和謝晉元一起出來送他,他手裏牽着馬,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掃過,只叫他們放心,千萬保重。
今朝還有心事,為叫他放心,對着他笑。
謝聿上馬,一手按了腰間的牛角匕首上面,慢慢回眸。
她也在匕首上按了一按,四目相對時,都輕點了頭,隨即他一甩馬鞭,疾馳了出去。
難得的,景嵐也生了不舍之心:「沒想到,一晃孩子們就長大了。」
謝晉元在旁也看着謝聿的背影:「是,一晃就長大了呀。」
等送走了謝聿,今朝忙是將阿娘拉住,在她身側拉着她一隻手了:「阿娘,一會兒面聖能不能同我一起去,我有點害怕,什麼昭告天下,女子典範,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的,但是既然是說我救駕有功,那麼我很想要一樣東西能不能跟皇上提呢?」
謝晉元在旁站住:「什麼?你想要什麼?」
顧今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想要一張免死金牌,聽說皇帝應允過的話,以後不會改變,至於公主身家,我什麼都不想要。」
皇帝金口玉言,當然不會改變。
景嵐點頭,看向謝晉元:「原本是說帶了今朝去書院,從書院昭告天下的,如此一來,那我們……我們就去吧,提前面聖,帶着今朝,不要勉強她。」
她知道底細,自然放心,反倒是謝晉元有些擔心。
不過,皇帝既然開了口,對一個在他們眼裏還是個孩子的今朝來說,應當沒什麼不能說的,他準備一番,這就讓人趕了車,先奔了書院去。
顧今朝心還忐忑,她成為了群臣爭吵的對象,因她要開設女子學府,女子科考制度。
但是她並不是幼童,這麼多年跟着阿娘走南闖北,深知女子不易。
變法豈能這般容易,她如今身份暴露,說不定也是好事,她做事向來喜歡不留遺憾,喜歡穆二時候,為了他可以放棄大考,全心全意不留遺憾,到了謝聿時,仍舊時刻想着爭取。
他不願放手,她便不願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