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視線
味道衝撞在王君平臉上,熏得他“嗷”了一聲整張臉都扭曲了!
“呼……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沈念七眼睛泛出了微光。
“在這裏等着。”唐玄伊眸子一眯,逕自走了下去。
“在這裏守着。”沈念七興奮地從懷裏掏出個火摺子,吹了吹,也好奇地跟下去。
王君平的內心實際上是拒絕的,但見唐大理和沈博士都下去了,也只得帶着哭腔道:“你們……在這裏守着。”他扭着一張臉,最後扇了幾下空氣,還是硬着頭皮跟着一同下去了。
而當王君平下到最底層的時候,唐玄伊與沈念七已經站在了原地。
他捂着鼻子走近,“大理,發現什……”
話沒說完,王君平突然定住!
火摺子的昏暗火光下,滿地白骨!
“這——”王君平愣了一下,也向前走了兩步,仔細一看,地上白骨是被根根拆開,而且骨上乾乾淨淨,半點肉都不見!
“啊!”王君平下了一跳,後退半步,結果腳下卻一滑,像是踩在了什麼上,於是他迅速轉頭看去,竟是一灘十分厚實,已經發了黑的血跡!
王君平頭上又一陣發麻!
“有人在這裏剔過骨頭。”沈念七彎下身用火摺子照了照,“剔得相當乾淨,難怪只有味道,不見蠅蟲。”
“去拿幾個燭台。”唐玄伊直接拿過沈念七手上的火摺子開始往裏走,沈念七“誒”了一聲,一邊喊着“我的火摺子”,一邊跟上唐玄伊。
王君平確實眼前一亮,大喊一聲“卑職去拿燭台”,而後一溜煙兒就跑回去了!
唐玄伊帶着沈念七一一走過眼前的路,白骨堆積十分有序,像是拼成了長長短短的數條,如農耕的地一樣分了幾攏。
直到走完最後一攏,唐玄伊才問道:“是人骨還是牛羊骨?”
他回過身望向念七,火光照亮了她深思的小臉兒。
她蹲下身,捻起其中一塊白骨,對着火摺子仔細看了看,道:“這塊骨明顯是四肢骨,關節面略大,平滑無凹凸,再加上骨長範圍,是人骨沒錯。可若是人骨,我卻並未見到頭骨、盆骨之類,地上的這些,大多是些長型骨。另外……”沈念七又拿起另外一塊看起來稍長的骨,兩塊骨對照了一下,“這兩塊骨按結構來說,皆是腿骨,可長度卻明顯不同。我推斷……”沈念七頓頓,“這裏不止一人之骨,按數量粗略估計,至少要四五個人。”
唐玄伊眸子驀地一眯。
“地窖外沒有沾一星半點的血跡,證明屍骨的殘骸從來沒有帶出去過。”唐玄伊緩緩起身,環視周圍,卻因光線昏暗沒法看清。
腳下突然好像有什麼東西略微咯腳,唐玄伊抬腳看了眼,像是有什麼零零碎碎的渣滓混雜在地上。他捏起一塊小碎渣放在火前望望,眉心微攏。
這時地窖突然通亮了!
王君平帶着幾個人拿着燭台趕來,“大理,光來了!”
唐玄伊吹滅火摺子,將其丟給念七,而後起身重新環視這件地窖。
地窖不小,足有大理寺政事堂那般大,周圍有幾張落塵的舊木桌,一個個堆疊起來,像是從客房裏扔來的客房廢桌。
其中一個廢桌上擺放着幾個燭台,唐玄伊拿起稍看,像是不久前還有人用過。
羅列着的廢棄桌旁放着一個木墩子及一捆劈好的柴,一把斧子嵌在一個木塊上,像是劈了一半。斧子乾淨,並沒有任何血跡。可縱覽整個地窖,會發現其陳設極其雜亂,毫無章法。
地窖地上有很多已經幹了的厚厚血跡,但牆上卻沒有沾染一星半點。
唐玄伊又回了身看向側面,同樣散亂地擺放大大小小几十個紅棕色大缸,本朝人都有將肉食腌制后慢慢食用的習慣,想來那些缸子便是腌制生肉的缸子。
唐玄伊思忖半晌,緩緩朝那大缸走去。
“地窖里只有變質的血腥味,卻沒有極端腐朽之氣。兇手是如何處置屍身上的血肉皮囊的?”唐玄伊喃喃自語,一隻手捏住了缸子上的木蓋。
王君平與念七也趕來。
“唐卿,你的意思是說,肉也許被……”念七恍然。
王君平也跟着緊張起來,“不會吧……如果……”
話沒說完,唐玄伊一把將蓋子掀開!
王君平一把遮住了眼睛,念七則充滿好奇地踮着腳往裏看!
然而……
“這裏看起來很正常啊,不就是一般腌肉嗎?”念七拿起旁邊的長筷在裏面撥弄了一下,“本朝不允牛肉,又少見豬肉,這裏應該是羊肉吧。還是帶骨一起腌制的。”她提起一塊,還見了骨頭,“內外骨板很發達,骨數又少……沒錯的話,就是羊肉。”她一鬆手,腌羊肉便沉了下去。
唐玄伊蹙眉仍有疑惑,王君平則大鬆口氣。
“卑職查查其他的。”王君平為了掩飾下方才的驚慌,故作沉穩地掀開了第二個蓋子,裏面也是帶骨羊肉,再然後又掀開第三個第四個,仍舊是羊肉沒錯。
“卑職就說嘛,這裏怎麼會有……”王君平面向唐玄伊一邊笑說著,一邊打開第五個蓋子,可一回頭,突然臉色一變!
第五個缸子裏的肉竟然是橙黃色的!
“這、這怎麼是這個顏色……”他唇角抽動一下,“大、大概是沒蓋嚴實,肉壞了吧,現在的商家,真不靠譜……”他乾笑着,用長筷小心挑肉,但是這次卻沒挑出骨,而是純純粹粹的肉。
更重要的是……在那肉上,纏着一撮烏黑的頭髮!
“啊!!!”王君平一把扔了長筷,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大理,人……人!這裏是……”
唐玄伊與沈念七速速來到了第五個缸子前,唐玄伊親自撿起長筷,重新打撈了一下缸中的肉,果然沒有半點骨頭的痕迹,而那頭髮的源頭,竟然是一塊類似人臉的皮囊,此刻早已被鹽水腌的收縮變形,十分蹩腳。
身旁傳來了王君平一陣作嘔聲,畫面之凄厲,讓這七尺男兒連看都不敢看了。
唐玄伊收起長筷,將木蓋子又蓋了回去,再望向後面,整整三十個缸子。
“王少卿,先讓畫師將現場畫下,一個細節也不許漏掉,再讓人把所有缸子和人骨帶回大理寺,馬上就辦!”
“是,是,卑職馬上去辦……”王君平又嘔了幾番,忍不住說道,“可……如果作案人真的是旅商失蹤案的兇手,那麼,想必旅商們……凶多吉少,多半在……”他看了眼那三十個缸子,一臉愁苦,“這下可麻煩了……”
與王君平的愁苦不同的是,唐玄伊卻十分平靜,一邊低頭用鞋子輕划著地面上的木屑,一面喃喃說道:“也許是結束了,但也許,還只是開始。”
他腳下一頓,便拂袖離開了。
沈念七掃了眼地上整齊成幾攏的長骨,“王少卿,那些骨,幫我裝到袋子裏送到往生閣吧,看這數量,這幾日我要下榻大理寺了。嗯,骨量不小……王少卿,麻煩你一件事,調個仵作來我這裏幫忙。”
“交給我吧!”王君平說罷,便先一步趕向地窖上方,打算到門口找幾個人來幫忙。
誰料尚未出旅店正門,王君平就莫名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似乎有一抹異樣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王君平突然定住腳步!